去年，上海书展闭幕日举行《爱夜光杯，爱上海》《溯影老上海》新书签售活动，十多位到场嘉宾坐满了台上一长条桌，读者更是踊跃，等候签名的长队沿着展览中心高高的台阶，蜿蜒层叠，一直排到中心展厅大门口。作为新民晚报的老读者，我自然也早早等候，挤在充溢着浓浓书香味的队列里。 排在我前面的是位敦实汉子，年龄与我相仿，六十多岁。见他手上捧的书几分眼熟：《书香缘——作家捐书题词集》。记得此书是1995年众多作家为兴建中国现代文学馆捐献著作而出版，印数仅1800册。我很是意外：“这本书上有巴金、冰心、艾青、萧乾等著名作家的签章，我一直珍藏着，您怎么拿了过来？”我是为他着想，书已陈旧，怕再翻翻弄弄，可别损坏了。 他翻开扉页，展示上面十多位作家的签名、盖章：“我是想请今天几个作家在这本书上签名的。”又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正反两面写了几十个书中作者的名字。他一脸的认真：“听说今天要来十多个名人，其中这本书里的作家有叶辛、陈村、王小鹰，所以特地带来，想请他们签名。可惜书里很多作家已经去世，永远签不了了。” 闻言，我肃然起敬：“您收集了不少签名本吧？”“五百多本。”“您怎么想到收藏签名本的？”带有无锡口音的他娓娓道来：“我上世纪八十年代来上海工作，眼界打开，样样式式人和事全涌到我眼前，感觉呒没文化心里空落落。有次走过新华书店，也是排长队，是女作家程乃珊在签名售书，人堆里我买到了一本，让她签了名。从书里我看到交关上海滩的历史，特别是上海有铜钿的富人、呒铜钿的穷人、寻饭吃的客帮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越读越有劲。”我当然相信。 汉子越讲越有劲：“不瞒侬讲，我收入低，买书蛮吃力的，所以想‘以书养书’。签名本值铜钿，有升值空间，凡是听到有签名售书的消息，我抽得出辰光总归要来的。我还‘淘旧书’，这本《书香缘》是在文庙地摊上20元淘来的，听说现在涨到200元了。”他看我怀疑，加重语气：“真的。不过我现在反而不愿意出手了，宁可省省叫也要‘囤书’。”说着，他有点动了感情：“最困难时我老婆生病，一家门三张嘴巴全靠我每个月1300元收入吃饭。那时根本买不起书，五六年辰光没有买进一本，眼看着作家签名售书的消息像一阵风来，又一阵风去，心痒煞也没力道。否则，我现在七八百本总归有的。” 说话间，队伍排到了嘉宾面前。 他见到孙雯，抬抬腿：早先我也欢喜踢足球，踢锋个，现在跑不动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王汝刚：王小毛，今天总算看到你真人了！ “真人”朝他眯眼笑。 他对新民晚报报总编说：“夜光杯”我看了三十年，晓得交关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看夜报睏不着觉。 最激动的当然是捧起《书香缘》请叶辛、陈村、王小鹰三位作家签名。 他对叶辛翻来覆去地讲：我看过《孽债》小说，也看过电视剧，我这个无锡人还听得懂“沪语版”，侬写得好，写得真崭！ 他对陈村讲：您拍了四十万张照片，吓煞人！我到现在照相机也没有，就用手机跟侬合张影好？ 一路听去，我暗自惊奇：他什么都知道？角角落落都摸到家了。 我估计作家们听到如此朋友般的问候，邻里般的唠叨，也受用得很，毕竟有读者的热情关注，甚至几十年的往事琐碎也没忘记，想想，写作还是有意义的。 临到分别，我问他要了手机号，心想朋友同事中有出书的，以后一定要匀几本给这位签名本收藏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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