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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文稿】传统诗词创作与定窑“技道并进”的文化形态

 醉青YPS 2018-06-09



提 要:传统诗词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对增强国家、民族的文化认同与自信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样,传统诗词与企业文化相结合,有利于提升员工素养,亦可以推动企业发展与振兴。河北曲阳定瓷有限公司的第一代、第二代定窑人在恢复发展定窑过程中,不断地学习中华文化,创作传统诗词,这种文化意识创造了新时期定瓷艺术的文人特质,也形成了企业“技道并进”的文化形态。

关键词:中华诗词,文化产业,定窑,陈文增,技道并进



中华诗词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其简短、精炼的文体形式受到历代文人的追捧与青睐。他们的别集中,从来不缺乏倾心创作的诗词作品,这种文体已经成为抒情言志的最佳体裁。随着诗歌史的发展,几乎历代文坛都有一批兼善诗词创作的文人群体,他们或寻求新颖的题材,或鼓吹古人的风致,均流露着精研艺理的审美自觉。可以说,中华诗词作为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助于增强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也有利于提升创作者的人格境界。

我所关注的群体,不是专业的文学创作队伍,其学识也参差不齐,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梦想。在历史名窑恢复的今天,河北曲阳定瓷有限公司“文化兴企”的发展战略颇能振于流俗。这个“文化”集中体现在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层面上,尤其是诗词文化。

被誉为“定窑之父”的中国陶瓷艺术大师陈文增先生说:“我崇尚文化,从小就曾向往做一个诗人。于坎坷的步履下,拾捡些苍白的文字,略缀成篇。权标以七绝、七律、临江仙、莺啼序之雅名。当然世事无常,文字有寄,诗人的使命是伟大的,其针砭时弊、礼赞进步,更是诗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小我而大民族,则为诗人不变之创作原则。我写诗,但我的职业是‘陶工’,有人说我是为恢复失传800多年的定窑而生,我和同事们历经近40年的艰辛努力,恢复了定窑传统工艺,并使其走上发展的快车道,正形成影响一方经济的著名文化产业。”[1]的确,定窑产业的快速发展是显而易见的,其产品价值也在与日俱增。这要归功于“文化”的带动作用,一方面,定窑人需要在遗址中探索失传已久的制瓷技术,了解古人的生产经验与文化品位;另一方面,他们又以古典诗词的形式记忆着恢复定窑历程中的艰辛与失意,并以弘扬民族文化为己任,抒写情志。正如陈先生所说“小我而大民族,则为诗人不变之创作原则”,他们将关注现实的诗性精神深深融入到恢复历史名窑的行动之中。我们可以看陈先生的诗:“漫将胜负妄评人,头撞南墙不自嗔。半壁图书添稚趣,一窗风雨老雄心。芳篱忍敛英兰馥,血气何消志士魂。天赐吾肩荷重负,山重水复敢沉沦?”(《定瓷恢复抒怀》)其诗序云:“1972年,在周总理关怀下,定瓷开始走上复兴之路,余作为研制人员之一,始终抱定弘扬民族文化之宗旨,虽历尽坎坷,未泯初衷。”[2]210-211作为一首七律,句法用词精炼工整,音韵铿锵有力,已具体格之美。然其大美,在于孜孜以求的事业精神,诗人将恢复定窑视为弘扬民族文化之重任,并有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之士气,着实令人敬畏。

陈先生的同道者和焕,是一位才艺兼善的女士,她的诗虽无恢宏之气势,但也绝少女儿愁。如其《恢复定瓷抒怀》:“创业缘何这多艰,一宵胜过二十年。闲窗最怕听风雨,黄金岁月落花残。”“跌跤千番劲不消,功成失败近厘毫。八十一难磨砺后,圣业辉煌看吾曹。”其诗序云:“恢复定瓷乃我民族之责无旁贷,由于各种原因,其发展步履艰难坎坷。自1991年至今在家闲居一年之多,心情郁闷,不可言状。然一腔热血,激淌不已,报国之心实难泯灭。”[3]14或许是受到了时代精神的感召,改革开放后的一代人都有着一股奋发图强的报国心志。和焕先生的诗中便呈现出这种气势。诗歌借鉴了古诗的自然与质朴,语言无修饰之美,但却有着强烈的感染力。“闲窗最怕听风雨,黄金岁月落花残”,触物兴情,诗意盎然,达到了古人的创作水准。担心花落叶残,非是惜花爱花之女儿愁,而是可叹这岁月年华如此蹉跎,于心不忍。辛弃疾如此道:“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对照和焕先生的诗歌,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诗人境界有别,但语质均为高妙。

历史名窑的恢复与发展,不是几年、十几年的事情,而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陈文增、和焕作为新时期定窑陶瓷的开拓者,他们将青春年华都献给了这个沉睡了八百年之久的历史文化遗产。2003年,在定窑恢复25周年之际,陈文增先生出版了他的首部专著《定窑研究》。这部书由定窑遗址考察、技术论证、美学分析,以及书信往来、企业规划等构成,体系稍显驳杂,但却凝聚了几十年的生产实践经验,多发前人所未发之论,谓之填补学术空白的著作亦不为过。和焕先生赠诗云:“一著躬耕二十秋,行间字里见清遒。问君哪得情如许?碧血丹心为国忧。”[3]4《定窑研究》的出版,使我们看到了历史名窑的本来面目,而期间生成的定窑诗词,却是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

如果说,定窑人恢复名窑的历程彰显了他们对文化之“道”的追寻,那么他们的制瓷技术便不再是“匠才”所为了。以苏轼提出的“士人画”为参照,我认为,定窑人的陶瓷缘于文化的积淀,可以称之为“文人瓷”。从文学角度来讲,“文人”代表着才情横溢的俊杰之士,他们对艺术的发现往往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文人”身份的获得,最重要的是熟知传统文化,兼善诗文,有着高尚的人格风致。以制瓷而论,它归属于工艺美术类,本身是一门技术活,从选择原料,到拉坯成型、刻划花装饰,再到烧制出炉,都有一定的技术规范。偏离规范,肆意而为,便不再有成品可言。工艺美术品的生成是材料与手艺的完美结合,在尊重材料属性的前提下,充分展现产品的手工味道。制瓷的是工匠,便如画工一般,限于人品,便难以呈现气韵。倘若工匠具有“文人”身份,那么他对制瓷技术的参悟与理解,便可以由技而入道。诚然,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文人”身份的获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当今定窑诗人群体中,有的可以达到由技入道的境界,有的正在这条路上奋勇前进。陈先生与和焕先生是其中两位有所悟入的陶瓷艺术大师,他们将浓浓的诗意融贯在陶瓷的制作过程,从而展现出陶瓷艺术的风采神韵。陈先生说:“我爱定窑瓷,亦爱诗与书,三者相偕,以瓷为中心,诗书为周转。我作瓷,凡有佳制必作一诗、书,无诗者则非极品。”[2]183他的“荷花福定白釉刻花大腹瓶”便是这样一件极品之作,其题诗云:“大度雍容各自修,犹言腹内说行舟。千秋几个堪如此?一器犹能化百忧。”[2]185或许外行人不会在一件定瓷作品中读出如此深刻的意蕴,就像我们不明白印象派的画家们想要表达什么意图一样。但是,懂诗的人,不难察觉其中的艺术魅力,“大腹瓶”与人的雍容大度为同一写照,制器如此,实则流露着作者的人生体验以及与对道义的悟入。故其小序云:“器惟容物为可用,人惟容争为至达。世事纷然,所谓非人气量而不能成为事业,信而不谬。”[2]185和焕先生《咏定瓷刻花艺术》诗云:“馨香几度醉心痴,借得繁花弄有姿。一幅行云流水态,原来美好数行诗。”[3]6定窑陶瓷的刻花艺术,是用刀具在瓷胎表面进行纹理的装饰,与其他窑口的瓷器用毛笔点缀不同,刀具掌握的力度与运行的速度,都是有讲究的,除了手艺经验之外,作者对艺术美的感知也是提升产品价值的一个必要因素。和先生是定窑刻花艺术的大师,其诗歌的意味充分展现出她的审美能力,制瓷与诗意的相融相合,便是由技入道的过程。

“道”是一种形而上的存于精神层面的东西,或可解读为艺术的精神与境界。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文以载道,道不离器。作为文学体裁的诗词,自然有着它的“载道”功能。从另一方面来看,学习诗词,便是在参悟其中之道。诗词修养是提升作者审美心灵的最佳方式。定窑人学习诗词,创作诗词,他们歌咏的范围除了抒写人生之外,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的职业技能相互结合起来。我称之为“技道并进”的文化生产方式。

以庞永辉、韩庆芳、杨丽静为代表的新时期培养起来的第二代定窑艺人,与老辈一起走过定窑恢复的艰难岁月,共同目睹了这个文化产业从无到有的发展过程。他们在提升自身文化素质上所做出的种种努力,无不显示出前贤精神财富的巨大感召力。庞永辉《定瓷创业感赋》诗云:“卅年寒苦化新萌,紫燕红阳草上青。越是风来斜奏雨,枝头花立放歌声。”韩庆芳《定窑遗址抒怀》诗云:“秋风萧瑟故人来,衰草无言次第哀。行雁一声仰首啸,破云红日暖晴栽。”杨丽静《定窑遗址抒怀》诗云:“昔日龙泉一壑云,繁华逝处可堪寻。天河有水能滋玉,千载情思入客心。”[4]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忆了定窑恢复的历程。站在定窑遗址的废墟上,面对残片烂瓦与萧瑟花草,他们想到了定窑的光辉历史,以及新时期定窑人艰苦创业的过程。斜风细雨,萧瑟秋气,并不能阻挡定窑人的事业精神,“千载情思入客心”,何尝不是在勉励自己奋发图强?精神上的感召,实则唤醒的是弘扬文化传统的历史责任与道义担当。

庞永辉师承陈文增先生,主要从事定窑造型及装饰艺术研究,在定瓷拉坯制作上成绩斐然。他认为,作为中国传统陶瓷的基本成型方式,拉坯所形成的器物外轮廓线的曲直收放变化,是形成陶瓷风格的主要原因。[5]在这个过程中,创作者可以自由表达情感与思想。他在诗歌创作中饶有兴致地写道:“青泥就手意兴浓,心向青云坐太空。胖瘦高低凭我意,千姿百态一从容。”[4](《定瓷拉坯》)我们确实可以在“从容”一词中体会到作者由技入道的艺术生产实践的快乐与满足。韩庆芳同时师从陈文增先生与和焕先生学习定窑装饰,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展并获奖。她对定窑刻花艺术的体悟,同样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其诗云:“有刀一去势如涛,笔自驰骋意自豪。春夏秋冬手下过,乾坤指外更天高。”[4](《定窑刻花》)杨丽静在更多方面继承了陈文增先生的衣钵,她对书法、诗词、定瓷艺术都有着深刻的感悟,她的《长相思·咏定瓷刻花艺术》颇能显示出多元艺术精神的相汇,其词云:“叶涟涟,花团团,刀外功夫心上弦。金刀开纪元。意绵绵,磬涓涓,拾捡流程志若磐。人和定胜天。”[4]定瓷刻花工具是一把铁质的刀具,形制与毛笔相似,只是笔端软硬不同而已。“刀外功夫心上弦”说到了书法创作、定瓷刻花与诗词创作在艺理上的相通之处。清人宋曹《书法约言》讲:“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腕,手能转笔。[6]2而在定器上运刀刻花,与书法一样也需要心法的支撑。不仅如此,所谓“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词的创作亦离不开心灵对外物的投射与感兴。定窑人的诗词创作有一部分用来记忆定窑恢复的历程,有一部分主要集中在对陶瓷工艺及艺术的题咏层面上,可称之为“咏瓷诗”。历史上不乏文人创作“咏瓷诗”,但以制瓷工人参与写作的情况就不多见了。这也是新时期文化产业快速发展过程中,给文学创作带来的新气象。

第二代定窑人深受老一辈定窑大师人品与艺品的浸润与熏染,他们自觉地实践着“文化兴企”的发展战略,也不断地学习传统文化以期技道并进。定窑人是一批具有“文人”身份的职业工人和企业家,他们深谙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并将文化精神自觉渗透到职业技能的训练当中,从而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貌。

总之,在这一批定窑人的诗词创作中,我看到了他们弘扬文化传统的历史担当,也看到了他们精研艺理的美学追求。不仅如此,他们还试图让全国的诗人都参与到推动定窑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之中。定窑人不定期举办的纪念定窑恢复生产的“定窑杯”诗词楹联大赛,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们的参与。这些文化活动的举办,营造了定瓷发展的当代声势,也显示出定窑人“文化兴企”战略的高瞻远瞩。在中华诗词广泛传播的今天,在新时期文化产业的兴起之际,我们看到了工人诗词队伍的成长。他们将职业技能与传统文化的相结合,势必会形成当代艺术领域中的一朵奇葩。



参考文献:


[1]陈文增.旧体诗词与新形式下企业文化发展.第一届“雅韵山河”当代中华诗词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2011.

[2]陈文增.陈文增诗词[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

[3]和焕.和焕诗词[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

[4]庞永辉、韩庆芳、杨丽静等人诗词选自《中国当代定窑诗词选》未刊本。

[5]庞永辉.定窑拉坯工艺初探,陶瓷科学与艺术[J].2008(5):48-53 .

[6]王伯敏、任道斌、胡小伟主编.书学集成(明清卷)[M].河北美术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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