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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作构件之

 黑龙江波涛 2018-06-10

【说说“斜栱”】

--- “斜栱”是辽代首创的吗?---

    斜栱,作为古代木结构铺作的一个构件,从来没人给出过明确的定义,我国最著名的古代木结构经典《营造法式》中也未提及。但是在现实中,无论是现存的古代木结构实物,还是在我们的论述中,这个没有“籍贯”、与经无典的构件却经常出现。一般来说,在我们的印象中,“斜栱”这个构件不是很早出现的,具体地说,我们经常在谈论中把它的出现时间归结到辽代,因为在实际考察木结构的现存实物中,辽金时期是“斜栱”出现最频繁的时期,不仅数量大,而且种类多。这一天,因为博友一篇述及“辽代砖塔上的斜栱”的博文,我和“德格淳易”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山西博物院藏·屋形石龛(北魏)】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南禅寺·大殿转角铺作(唐)】

    既然没有明确的、公认的定义,那我们就可以瞎猜了:唐代之前的“人字栱”算不算“斜栱”?而一般古代木结构转角铺作上的“角华栱”算不算“斜栱”?(上两图)当然,不能因为没有定义就乱说,正常情况下,我们印象中的“斜栱”是指:铺作中平横斜置的,与建筑物整体的主要方向(面阔和进深)呈一定角度(非90°)的栱。如果这个假定成立的话,“角华栱”也包括其中了。事实上,我认为“角华栱”实质上它就是一种“斜栱”,不过“角华栱”算是一种常置构件,我们给它专门的名字。另外,由于角华栱与建筑物的主要方向都呈45°夹角,如果不把它纳入“斜栱”中,以它为参照的话,与建筑物正、侧两面完全平行而相交伸出的列栱就成了“斜栱”。

    有关这个斜栱的论述也不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1979年祁英涛在一篇叫做《摩尼殿新发现题记的研究》文章中有这么几句话:“斜栱的应用,已知最早的实例,是蓟县独乐寺内两座辽代统和二年(公元984年)建筑的山门和观音阁,这两座建筑都是在转角枓栱中使用与角梁成垂直方向的斜栱,即45°斜栱,习惯称为抹角栱。”

    这段话中表达的观点实际上早就形成了,早在1933年梁思成和刘敦桢他们看到正定隆兴寺摩尼殿上的斜栱时,差不多就一致认为:摩尼殿“枓栱大而敦实,虽然每间只用补间一朵,但有辽代惯用的斜栱。”所以,祁英涛这段话虽然成文较晚,但是其观点很有典型代表性。此后有关“斜栱”的基本认识几乎全都来自这里。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阳泉关王庙·正殿平柱头(宋)】

    斜栱,在今天实际存在的木结构和仿木构中,就其位置来说,位于转角、柱头和补间铺作的都有;就其形状来说,也是丰富多彩,种类繁多;就其性质来说,由于斜栱使用时间很长,早期功能性和晚期装饰性的都有。

    在先辈们归纳出的结果中,我们不难看出,“(宋)辽金斜栱”这个印象形成的原因:在我国现存的木结构中,“斜栱”【一】最早出现在转角铺作中的实例是蓟县独乐寺(辽统和二年·公元984年);【二】最早出现在补间铺作中的实例是大同华严寺薄迦教藏殿内的“天宫楼阁”(辽重熙七年·公元1038年);【三】最早出现在柱头铺作中的实例是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宋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这三处斜栱实例,至今没被推翻。这其中,斜栱出现的最早时间是辽代,而宋代的隆兴寺虽然时代稍晚,但是实际上她是转角、柱头和补间铺作中全部出现了斜栱,因此代表性极大。

    基于这个归纳总结,在实际考察和判断中,久而久之形成了“(宋)辽金斜栱”的印象,同时,由于至今没有发现更早的实例,我们基本认为“辽代以前没有斜栱”。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崇福寺·弥陀殿转角铺作(金)】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

【沁县洪教院·柱头铺作(金)】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龙门寺·山门补间(金)】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独乐寺·山门转角(辽)】

    从上面的叙述知道,最早的“斜栱”出自辽代木结构转角铺作上,而这种最早的辽代斜栱也被称为“抹角栱”,它的基本特征是:位于转角铺作外跳,与角华栱呈90°直角。所以只从外观一看抹角栱,就知道它确是一条“斜栱”,而且会让人想到“抹角梁(栿)”。很明显,这条“斜栱”的主要作用,是在转角铺作中和正、侧面的橑檐枋形成一个稳定性极强的三角架,以加强外檐铺作的稳固,而支撑橑檐枋的作用是次要的。

    有意思的是:除了已毁的易县开元寺观音殿以外,现存的所有辽构转角中,均未使用抹角梁,却大部分(应县木塔和奉国寺大殿没有)都有抹角栱;而那座已毁的开元寺观音殿却正好相反,她使用了抹角梁而没有抹角栱。可见,辽代木结构中的这个“抹角斜栱”与后来的“抹角梁(栿)”关系密切。“抹角栱”和“抹角梁”的性质、形状、位置(都在转角铺作)几乎没有差别,所不同的是,一个在转角构造的外面,一个在转角构造的里面(下图)。

    因此,从现存实物来看,与其说是“斜栱”,不如说是“抹角斜栱”首创于辽代更准确。而对这种“抹角斜栱”使用最频繁的看来也是辽代,金代也有使用,但是普遍程度锐减,金代以后难得一见。但是,这种“抹角斜栱”并未绝迹,直到清代,仍能看见它的踪影。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易县开元寺观音殿·辽(已毁)】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大同华严寺·薄迦教藏殿天宫楼阁(辽)】 

    在这种主要起稳固作用的抹角栱被普遍使用的半个多世纪以后,同样在辽代木结构铺作中,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斜栱”,这种以补间铺作的华栱为布置中心,平面外型呈X状的斜栱,在性质上发生了剧烈变化,其主要作用已不再是为了加强木构件之间的联系,而是为了增加橑檐枋下的受力点,以达到均匀分担屋顶(出檐)的重力,减轻华栱负担的目的;位置也从抹角栱所在的转角铺作,移到了补间铺作上。

    不过,这个新型斜栱的现存实例只是象征性的,它是大同华严寺内的小木作--- 天宫楼阁(上图左)。在这两种斜栱之间相距的半个多世纪中,现存的辽代木结构有个空白段,没有遗留下一座能够反映这种补间斜栱实际作用的木结构建筑。

    而能够反映这种补间“受力斜栱”实际作用的实物例证,在距这个斜栱首次出现的仅仅十余年后就看到了,她就是正定的隆兴寺(下两图)。只不过这个例证不再属于辽代,而是宋代的。在隆兴寺的建筑上,不仅有同辽代“抹角斜栱”完全一模一样的抹角栱,也有与大同辽代华严寺小木作上完全一样的补间“受力斜栱”。除此之外,隆兴寺还有现存辽代建筑实例中根本没有的柱头“受力斜栱”,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为什么我们认为首创于辽代的这些斜栱在辽代的建筑上残留不全,而在时间和地域上相距不远宋代的木结构中反而集于一身呢?难道仅仅是偶然?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正定隆兴寺·摩尼殿抱厦柱头斜栱(宋)】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正定隆兴寺·摩尼殿补间斜栱(宋)】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

【应县木塔·补间铺作(辽)】 

    我们知道,从现存的辽代木结构实例来看,这些木结构建筑都有补间铺作,屋顶重力都能够比较均匀地通过柱头和补间铺作被传递下来。因此,在柱头华栱受力并不突出的情况下,对于分担重力的受力点增加的愿望不是十分迫切,更不用说补间华栱了。

    思路到了这儿,我们不由得就会想到一条基本常识:唐(五代)的现存木结构实例中绝大部分没有补间铺作(例外的是平遥镇国寺和平顺大云院大殿·下图)。要按照这个思维来想,没有补间铺作的唐(五代)木结构中的柱头华栱,似乎更紧迫地需要能够通过增加支点来均匀分担屋顶重力的“受力斜栱”,这很在情理之中。

    在这个时候,一个虽然不是现存实物,却很给力的例证出现了:在敦煌壁画所描绘的五代木结构建筑的图样中,有非常清晰的“斜栱”模样--- 斜置华栱。从壁画临摹图来看,这种所谓的“斜置华栱”在转角、柱头和补间铺作中都存在着。而且这种斜置华栱的外观形象和作用看上去,和我们印象中辽宋金的“受力斜栱”竟没有本质差别。所不同的只是:敦煌壁画中的“斜栱”真的是“斜置华栱”,也就是把正常华栱扭转45°而来。而辽宋金“斜栱”是在正常华栱的两侧另加的。事实上,辽代的佛宫寺塔上还能够看见这种所谓“斜置华栱”的影子(上图)。这也就是我们暂且还不大好把“斜栱”和“斜置华栱”完全等同的原因。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

【平顺大云院·大殿转角及补间铺作(五代)】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敦煌壁画·补间“斜置华栱”(五代)】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敦煌壁画·转角及柱头铺作“斜置华栱”(五代)】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河北平山万寿寺·塔林地宫(唐·五代?)】

    非常有意思的是,作为敦煌壁画中那个五代“斜栱”的佐证,在河北平山县的“国保”--- 万寿寺塔林中,有一座暴露的唐(五代)地宫,而地宫的入口是一座非常醒目的仿木构墓门(上图),墓门的明间赫然装砌一朵巨大的仿木构补间“斜栱”,形象生动逼真(下图)。这个地宫墓门上的仿木构斜栱,无可否认地印证了敦煌壁画中出现的五代斜栱。

    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显:“斜栱”(至少位于柱头和补间铺作中的“受力斜栱”)并非首创于辽代,它至少在辽代之前的唐(五代)就已经完全形成,并被用于实际木结构中了。

    不过,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就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仿木构的构件实例居然早于被它模仿的真木结构实例!因为在现存的唐(五代)真木结构实物中,不仅根本没有所谓的“斜栱”,甚至连补间铺作都不是全有,这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这也是象辽代“抹角斜栱”和“受力斜栱”之间50多年中没有实例的那种巧合一样:残存下来的这几座唐(五代)建筑就正好都没有使用“斜栱”,而使用“斜栱”的建筑就碰巧都没有残存下来?

    当然,地下砖石建筑相对于地面木质建筑来说,它留存下来的几率要大的多。这个理由虽然稍有些勉强,但我们觉得不算过分。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

【河北平山万寿寺·塔林地宫补间“斜栱”(五代?)】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河南三门峡出土墓葬明器局部·华栱(汉)】

    如果我们以为敦煌五代壁画中的“斜置华栱”和平山万寿寺地宫的“斜栱”仍不足以说明问题,或者仍不是斜栱“源头”的话,我们觉得:不管这个“斜栱”的起源涉及到什么原因,至少它的起源不会早于华栱,而华栱最早出现在东汉。在目前残存下来的东汉早中期石阙中,虽然还没有出现鲜明形象的“华栱”,但是这些石阙上的仿木构铺作造像已经明显越出了“柱”中线,而东汉后期墓葬中出土的一些明器上,已经出现了成熟的“华栱”形象。上图中的“华栱”还是两条伸出来的直木,而下图的栱臂已经有了明显的卷杀。如果说“斜栱”的最初孕育,和最终诞生肯定与某个构件相关的话,这个构件肯定是“华栱”。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河北望都出土墓葬明器·华栱(汉)】

[转载]铺作构件之 <wbr>--- <wbr>斜栱                 【斜栱余晖--- 长治城隍庙·玄鉴楼斜栱(明)】
    可以这么说,斜栱作为铺作中的一个较为特殊的构件,它在唐代雄风勃起,建筑物规模日益加大加重,而建筑物的外檐和内部架构又没有补间铺作分担柱头华栱独自受力的情况下应运而生,由于某种(制度上、规模上或思维上的)原因,并未被大规模普及运用。而北宋和辽都对这种构件有所继承,但是也不普遍推广,仅限于某些“特殊”建筑。到女真人崛起以后,她兼有了北宋和辽原有的疆域及其文化遗产,对这种因构造上的需要而产生的构件,融合宋辽文化对其进行了有效的改造,使之成为“构造功能”和“装饰功能”齐备的构件,并进行大规模的推广普及,使之风靡一时。这大约就是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够在金代建筑上见到数量较多、功能兼备、造作精致的各种“斜栱”的原因罢。

    最后有两个问题需要提出来:一、号称“考究经史群书,并勒人匠逐一讲说”“考阅旧章,稽参众智”的李诫和他不朽的《营造法式》为何对这个构件不闻不问?二、既然我们已经明确看到敦煌的五代壁画上出现了异常形象的“斜置华栱”,还要固认为斜栱产生于辽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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