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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今年6月7日是古龙诞辰80周年。虽然古龙去世已经33年，但他依旧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古龙和金庸作为武侠小说的两座高峰，至今依旧无人超越。 即便现在武侠小说已经走向衰落，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去阅读古龙的文字，在很多人的成长中都伴随着古龙，在大学的图书馆中，古龙的小说或许就是那些被翻得最烂的书，甚至“古龙风”已经成为了一种语言风格，被人们所模仿。 只是当人们提及古龙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其与金庸进行比较，金庸的作品侧重于宏大故事的构建，具有着浓厚的历史气息，让人物与时代的洪流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古龙则更注重于个人的境遇和内心，在他的作品中，时代背景常常是被隐去的。 其实任何作家都有其独特的风格，而这种个人风格的确是存在着差异的，但却很难分出高低。同时作为读者，人们在阅读的时候也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你会受到性格、生活经历、价值观的影响。所以，阅读本来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你要选择的是你觉得好的作家，而非别人认为好的作家。
这是一段典型的“古龙风”的文字，以至于人们认为古龙的文字风格就是短句。其实，这样的语言风格并非古龙的首创，你可以从中找到海明威的影子。人们之所以说古龙开创了武侠小说的另一条道路，是因为无论是从内容还是语言上都和传统不太一样。 传统的武侠小说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延伸，强调的也是忠孝节义，不能说古龙的小说完全不受传统的影响，但他明显带着更深的外国文学的烙印。 《流星蝴蝶剑》、《楚留香传奇》明显是借鉴了《教父》和《007》；《萧十一郎》中“狼人”萧十一郎这个人物形象则是受到了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和大仲马的《基度山恩仇记》的影响。 在写作手法上，古龙也是相对擅长使用心理描写、蒙太奇、推理悬疑等现代小说的技法。古龙在《绝代双骄》、《楚留香传奇》、《陆小凤传奇》、《三少爷的剑》等70多部作品中塑造了众多经典的侠客，但是他笔下的江湖却有些不一样。在传统的武侠世界中，强调的是门派和武功的招式。 而在古龙的笔下，这些因素则被淡化了，虽然写的也是美酒和侠客，但他所构建的江湖却更像是个浮世绘，从中你可以看到小贩、屠夫、妓女等底层人物的生活状况。 而且，武功从来都不占最重要的比例，古龙小说中的主角大多都不是全书中武功最高的人，很多时候问题的解决靠的是运气、智慧、命运等，而非武功的高低。在某种程度上，这或许更接近于真实生活，个人的命运并不会与能力和才华直接成正比，生活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曾经说过：“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传统的武侠小说走的大多是成长路线，通常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在经历了一番磨练之后终成大侠的故事，在这个江湖中衡量标准也很简单就是武功高低。 其实，这和好莱坞大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人们希望在这个虚构的世界中满足现实世界中未完成的梦想，不过这不止是武侠小说，所有类型小说走的都是这个路子。 但是，所谓的“类型小说”只是一种简单的归类，人们习惯性地将小说分为武侠、科幻、言情、历史等。而对于一个好的作家而言，类型只是外壳，内核却是人性以及他们对于世界的理解。 就像古龙在《大人物》的序言中所写：“ 谁规定武侠小说一定要怎么样写，才能算正宗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也和别的小说一样，只要你能吸引读者，使读者被你的人物的故事所感动，你就算成功。”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看，仅仅以武侠小说来限定古龙是低估了他的写作野心。古龙非常擅长于对于人性的刻画，你很难找到一个完全的好人或者坏人。 他甚至塑造了一些相当迷人的反派人物，其中很典型的一个就是《楚留香传奇》中的原随云，一方面他是温文尔雅的品性敦厚世家公子，但在暗地里他却是个操控武林的野心家。 而这一切或许来源于他身体上的缺陷，他是个瞎子，当人在某一方面有缺陷的时候，内心中的自卑会让其不自觉地想要通过获取更多来弥补，这是否意味着这就是人的宿命，人们只能屈从于命运？ 古龙在《陆小凤传奇》中也塑造了另一个眼睛看不见的花满楼，但这却是个浑身充满着温暖和光明的人，同样的命运，却产生了截然相反的人生。这两个人物就是很好的对比，在生活中这样的场景也很常见，同样是在童年时遭受到不公的待遇，有人就成了杀人犯，而有人则成了警察。 这或许才是真实的人性，善和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它取决于人的选择，温暖的人不代表TA在内心中就没有挣扎，只是TA在挣扎之后选择了宽恕。 同时，人性的复杂之处在于对于环境的反应，在传统的武侠小说中，环境大多为封闭式的，主角通常能够有足够好的运气和机遇，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小概率事件，人们要面对的是很多难以做出的抉择。 而古龙则将主人公置于这种绝境之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李寻欢。很多人并不喜欢这个人物，认为他太虚伪，不该为了报恩将恋人让给兄弟。 但设身处地地想，无论他怎么做选择都可能是错的，而这也许就是生活，你总会处于很艰难的局面中，明明都是错的，但你还是要去做出选择，并为之承担责任。 古龙赋予了这个人物绝佳的身世和武功，但却给了他“求不得”的命运，这又未尝不是人生的真相呢，就如书中所言“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很多人喜欢古龙的小说，除了引人入胜的情节之外，还在于那种飘散于文字间的沉浸感，那是由于他很擅长于人的感受。从某种程度上看，古龙的小说是相当具有“现代性”的，而这种“现代性”可谓是现当代文学的永恒主题。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和个人主义的兴起，人们获得了更为舒适的生存环境，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人生活在社会中，拥有各种的社会身份，让你觉得好像生活在一个群体中，但即便如此你还是会觉得孤独，这种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它是个体在觉醒的过程中所必经的一种感受。古龙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多非常经典的孤独描写，最经典的描写，莫过于《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一段：
而这也是为何古龙笔下的友情如此动人的原因，友情的珍贵不是在于他们共同完成一件事情或是朝夕相处，而在于他们看到了彼此的孤独，因为那是隐藏于社会面具下的个人真实感受。 此外，在现代社会人们所要面临的还有无尽的焦虑感和无力感，社会会告诉人们一条所谓的“完美道路”，你只要照着做就好，但当一个人拥有了一切之后，带给TA的却是迷惘和无力，因为TA发现那些并非他所想要的。 《三少爷的剑》就是这样一部极具存在主义色彩的作品，名满天下的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放弃了作为“天下第一剑”所有的一切，隐姓埋名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去当一个没用的阿吉，在序言中古龙提及，他希望给大家做个镜子，能从这里面看到自己应该怎么做，能看着镜子把脸上的脏东西擦了。 所以人们常说古龙写的不是侠客而是浪子，他们可以放弃一切，唯独不能放下酒。从表面看这似乎是一种颓废的浪漫，但实际这可谓是对于自我的放逐，只有当人具备了一定的勇气的时候，他才能勇气去审视自己。 一个好的作家从来不会吝啬于对黑暗的挖掘，但也不会深陷其中，如果只会写爱，那很容易沦为鸡汤；如果只写黑暗，则会显得苦情。古龙的小说无疑是带有暗黑色彩的，他会将人性中的冷酷和卑劣展现出来，却从来没有放弃对爱与光明的追寻。 尤其在其晚期的创作中，留下一部具有独具一格的《欢乐英雄》，这或许不像一部武侠小说，没有打斗和阴谋，只有四个朋友之间的纯真友谊，甚至可以被类比成古代版的《老友记》。书中写道：“谁说英雄寂寞？我们的英雄就是欢乐的！” 这是一本让人感觉的温暖乐观却又不鸡汤的小说，它是对传统武侠观念的重新改写，所谓的侠也许并不意味着统领江湖，而是学会如何好好生活。在经过了无尽的苍凉之后，古龙抛下了那些沉重，他想告诉人们的却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人只有能够在日常生活中活的欢乐，才是真正的英雄。 如果古龙现在还活着，他就已经80岁了。人们常常会想如果他没有去世的那么早，会不会补齐没下完的残篇并写下更多的作品。然而人生从来没有这种假设，任何作家都会留下很多遗憾，古龙也不例外。 但是这并不影响其作品的价值，大多数人最早读古龙也许是在青春期的时候，几十年过去了，你可能又能从中发现不同的事物，这也许才是写作和阅读的价值。就如古龙所言：“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校订：吴巍 / 姚色丰 | 本文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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