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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两个世纪的蒙古征服传奇的最后一个章节属于曾经重创了金帐汗国的帖木儿。帖木儿（Timur，突厥文的意思是“铁”），1336年出生于时属（西）察合台汗国的中亚河中地区撒马尔罕以南约六十公里处的渴石城（今沙赫里夏勃兹）的萨布札尔村。他的叔父哈吉是渴石城领主，而他的父亲塔剌海则是蒙古巴鲁剌思部（Barlas）的一位首领。  如同随着成吉思汗进入河中地区的其他许多蒙古部落一样，由于一百多年来与当地突厥语部族人口混杂居住，十四世纪的八鲁剌思部的蒙古人转用中亚的突厥语言（“察合台语”），皈依了突厥人信奉的伊斯兰教，并逐步放弃了自己的游牧传统。 不过，虽然帖木儿和他的部下都自称是地道的穆斯林，但实际上他们在外观上和在军事组织上仍忠实于成吉思汗以来的蒙古传统。帖木儿和他的战士跟其他的伊斯兰教徒的显著的外表区别是，按照蒙古人的习惯留辫子。在正统穆斯林的眼中，帖木儿那些拖着小辫子的察合台士兵就是一群“卡非尔”（kafir，“异教徒”，转义为“野蛮人”）。在1372年，帖木儿的使节在花刺子模就曾经得到这样的回答，“你们的帝国是敌人，伊斯兰教徒的宗教职责就是和你们作战”。与此同时，同伊斯兰教法的规定相反，帖木儿的宫廷盛宴一个接一个，舞蹈、美酒和嬉戏充斥其间。公主后妃不仅享受而且也自己举办类似盛宴。在宫殿的墙壁上也绘有带有帖木儿得胜图及其儿孙、异密（“首领”的意思）等人物形象的装饰画，完全违反了伊斯兰教法。甚至帖木儿的官方通信往来虽然使用波斯语，但帖木儿带在身边的一些随员，“其中有些完全是为了他而使用蒙古字阅读或者书写”。因此，仍然可以说，帖木儿的传奇仍然可以看作是成吉思汗以来的蒙古征服者史诗的一部分——虽然是最后一章。 而这章史诗的开篇却卑贱地令人瞠目。虽然帖木儿的父亲是一位贵族，但并不富有，随伺的马夫不过两三人。帖木儿本人雇佣的马夫大约也是这个数字（“四或五人”）。在他们的帮助下，他从邻居那里“今天弄只羊，明天弄头母牛。一有机会，就和手下美餐一顿”。慢慢的，由于勇敢和“大度”，帖木儿身边组织起一支约300人的强盗队伍，于是率领队伍，“他开始游走乡村，为自己也为手下偷抢一切；他也在路上抢劫商旅”。 帖木儿年轻时，巴鲁剌思部首领是迦慈罕，他掌握着河中地区的统治权。帖木儿在他手下效力，被任命为千户长。1357 年，迦慈罕被暗杀，其子米咱尔·阿布达拉赫继任为河中地区统治者。米咱尔·阿布达拉赫是一位无能的统治者，在他统治期间，河中地区发生了内乱。帖木儿的叔父哈吉与速勒都思部异密巴颜联合反叛，打败了阿布达拉赫，巴颜夺取了河中地区的统治权。然而，巴颜没有统治才干，河中地区的突厥贵族及各部落首领纷纷拥兵自立，不服从他的统治。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帖木儿开始收兵买马，积蓄力量。 在河中地区发生内乱的这段时间，统治伊犁河流域的东察合台汗秃忽鲁帖木儿趁机入侵了河中，重新统一自1321年以来即分裂为东西两部的察合台汗国。在秃忽鲁帖木儿抵达河中地区之际，帖木儿的叔叔哈吉畏惧强大的察合台军队，放弃斗争，从渴石城逃往呼罗珊。帖木儿当时25岁，他却对征服河中地区的秃忽鲁帖木儿表示臣属，秃忽鲁帖木儿任命他为渴石及其所属地方的监治官。秃忽鲁帖木儿从河中地区撤兵以后，哈吉从呼罗珊返回，与侄儿帖木儿发生了争夺，帖木儿失败，哈吉恢复了对渴石城的统治。 1361 年，秃黑鲁帖木儿汗再次从伊犁地区进攻河中，他一到达河中，当地的贵族如忽毡的异密迷里拜牙即、速勒都思部巴颜、帖木儿，以及哈吉本人都一一来朝觐他。秃黑鲁帖木儿汗为了杀一儆百，处死了忽毡的异密迷里拜牙即。哈吉因恐惧又逃往呼罗珊。当他抵达呼罗珊时，在沙勃兹瓦尔附近被暗杀。帖木儿再次成了渴石城领主，并且成为巴鲁剌思部首领。秃黑鲁在返回伊犁时，将其子也里牙思火者留守并统治河中地区。帖木儿因得到秃黑鲁帖木儿的赏识和信任而被任命为在河中地区的辅臣，主管行政事务。以后，察合台汗秃黑鲁帖木儿在河中地区又任命了一位异密别吉克掌管河中军权，他们共同辅佐也里牙思火者统治河中地区。 也里牙思火者与别吉克在河中实施暴政，别吉克更是在撒马尔罕肆行掠夺。帖木儿对此很不满意。有一次，帖木儿听说，撒马尔罕的女孩被送去给“蒙兀儿人”（指东察合台汗国当时仍旧保持游牧传统的蒙古人）作奴隶，受到群众尊敬的宗教首领赛伊德（意为穆罕默德的后裔）也被拘捕。帖木儿派人到秃黑鲁帖木儿处求情，但毫无结果。为此，帖木儿带领部下强行释放了被囚禁的那些人。蒙兀儿人向大汗报告说帖木儿反叛了。秃黑鲁汗一怒之下，命处死帖木儿，帖木儿逃往阿富汗地区，投奔了他的内兄忽辛。 1363 年，当帖木儿和忽辛正在阿富汗南部漂泊之时，他接到了波斯锡斯坦长官扎兰丁王子的邀请，请求他帮助镇压锡斯坦的人民起义，帖木儿欣然应允。他们很快就攻下了起义军占领的七个城堡中的三个。在起义军中，有言论说，假若帖木儿攻占了其余几个城堡的话，那么，锡斯坦便是他的天下了。扎兰丁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反过来与起义者一起共同把帖木儿赶走。在一次夜战中，帖木儿的脚受箭伤，以后留下残疾，成为瘸子，故有 “Tamerlane（塔米兰，即跛子帖木儿）”这一绰号。 帖木儿从锡斯坦逃走之后，返回阿富汗，在忽辛境内的昆都士附近重新组织军队。然后，他和忽辛率军北上，来到北阿富汗的孔杜兹。在此，他们攻击了察合台军的后部，并在山上点燃火把，使察合台军误认为是一支大军的营火，察合台军中引发了一片慌乱。帖木儿和忽辛趁乱袭击了察合台军队。由于战争发生于瓦赫什河上游的一座石桥附近，因此，这次战争在历史被称为“石桥”之战。这次战争的胜利后，帖木儿重新夺回了渴石城，成千上万的居民拥护他的归来，纷纷聚集在他的旗下。帖木儿遂进攻撒马尔罕，并攻占该城——中亚的心脏。在帖木儿妻子、忽辛之妹去世以后，帖木儿和忽辛两人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于是，一场内战不可避免。帖木儿军包围了巴里黑城，住在该城的忽辛见救援无望，也向帖木儿投降。他请求去伊斯兰教圣城麦加朝觐，帖木儿假意允许，却让忽辛的一个宿敌将其杀掉。 终于，1370年4月10日，34 岁的帖木儿 “在诸王子与埃米尔的跪拜前佩上了帝王的腰带”，自立为“埃米尔”。从这时起，帖木儿成了中亚的最高统治者，这一年可以视为帖木儿帝国的建国年代。但是，他终究不是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成员，没有称“汗”的资格（埃米尔是比汗低一级的头衔），因此，他将忠于自己的察合台宗王扶上汗位，在所有帖木儿政府发出的敕令上都尊敬地和有礼节地签署着“黄金家族”的后裔们的名字，虽然在实际上，这些撒马尔罕名义上的主人只不过是帖木儿的傀儡与政治囚徒而已，常年被软禁在撒马尔罕一座高大坚固，称为“禁宫”的城堡里。 为使自己的统治取得更大的合法性，帖木儿坚称自己属于成吉思汗家族。在撒马尔罕的帖木儿石棺上刻的墓志就强调帖木儿是成吉思汗四世祖屯必乃汗之子合出里之后。墓志还借鉴成吉思汗祖上阿兰豁阿感光而孕的传说，伪称帖木儿之母也是承受了天光才生下他。但伊利汗国大臣拉施特早已在《史集》里强调屯必乃汗之子合不勒汗到成吉思汗这一系的正统性，而把合出里一系的后裔八鲁剌思部等都称为成吉思汗的奴隶。结果日后帖木儿的御用史家牙孜迪（Ghiyathal-Din'Yazdi）只好再打上一个补丁，在帖木儿传记的序中称合不勒曾做了两个梦，他将梦的内容告诉了其父屯必乃汗。屯必乃汗解释说，第一个梦预示合不勒的四世孙将成为大汗而征服世界，第二个梦则预示合出里的八世孙也将君临天下（这实际上分别暗指成吉思汗和帖木儿），因此合不勒和合出里兄弟俩约定汗位由前者一系继承，军政大权则交给后者的子孙。出于同样的目的，帖木儿还于1397年娶西察合台汗黑的儿火者之女，以此进入成吉思汗大家族中，这也是为什么明朝史籍有“驸马”帖木儿这个奇怪称呼的由来。因为，早在成吉思汗时代，蒙古社会就将“女婿”看作一定程度上的女方家庭成员。 帖木儿帝国（在法理上，仍是西察合台汗国）的建立，结束了中亚河中地区常达几十年的战乱。但帖木儿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他梦想着像成吉思汗一样建立起一个大帝国。据说，帖木儿经常重复这样的诗句：“就象天上存在一位上帝那样/地上应该有一位皇帝/整个世界只应该有一个皇帝”。他的战旗上绘有三个圆圈，意即要占有世界四分之三的土地。 他首先尽力制止东察合台汗国对河中事务的干涉，远征到对方的心脏地带——伊犁河谷。1390 年，帖木儿军横扫东察合台汗国北疆，将篡位者哈马儿丁打击“进了黑貂与银鼠出没之地（阿尔泰山区）”，帖木儿的兵士们戏以烧红了的铁将他们的主人的名字烙印在阿尔泰山的松树皮上，而“跛子”的游骑四出，向东竟远至吐鲁番，距离当时明朝的西部疆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与此同时，帖木儿还发动了四次征战，征服了阿姆河下游的花拉子模。1381 到 1396 年，他掠夺了西南方的阿富汗、波斯、伊拉克，先后占领赫拉特、大不里士、伊斯法罕、设拉子、巴格达等城。他的军队一路上烧杀抢掠，波斯和中亚的许多地方如同上个世纪蒙古人入侵时一样，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破坏。多灾多难的玉龙杰赤又在公元1379年被帖木儿攻陷后变成了废墟，帖木儿还下令将居民带往撒马尔罕，将该城夷为平地，并在地面上播种大麦。在呼罗珊，帖木儿下令用泥和砖将2000多名俘虏一个压一个地活砌成城墙。更不幸的还要数锡斯坦，公元1384年这个繁荣了几千年的膏腴绿洲因反叛帖木儿遭受了灭顶之灾。城镇被夷为平地，居民被杀戮殆尽；连乡村也未能幸免，灌溉系统被毁坏，水井被填塞放毒。帖木儿的意图是要从地面上彻底将其抹去——结果使这里从繁荣的绿洲变成了荒凉的沙漠，至今未能复元。很难想象，对于波斯文明核心地带如此野蛮的摧毁竟然出自一个波斯文学修养极高的统治者帖木儿之手。他在其所征服的一切地方，总是把那些文人、学者、工匠通通保护起来，不予杀害的。  帖木儿军队作战图 随后，他又由中亚出发向西北攻入钦察（金帐）汗国，占领亚美尼亚、高加索，到达顿河、伏尔加河流域，金帐汗国在帖木儿的打击下，再也未能恢复元气。1398年8月，帖木儿侵入北印度的德里苏丹国，“象蝗群一样袭击了许多城市”，更以3万骑兵俘虏敌军10万，将繁华一时的德里化为一片废墟，“印度人的头颅堆积如山，尸体成为鸟兽之餐”。1400 年，帖木儿又把注意力转向西方，这次征战是为了对付埃及与叙利亚的马穆路克帝国与正在崛起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帖木儿在陆续夺取了阿勒颇、哈马等城后，于同年冬天兵临大马士革城下。虽然一个世纪以前马穆路克骑兵曾经在巴勒斯坦击败过当时所向披靡的蒙古西征军，止住了蒙古人往非洲扩张的脚步，可是帖木儿却在一年之内就把埃及人痛击两次。1400年12月，帖木儿大军终于攻克大马士革，马穆路克苏丹被迫屈服，向帖木儿称藩。 在二十余年几乎不间断的征战中，帖木儿显示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他通过武力大体整合了原蒙古四大汗国中的两个：（西）察合台汗国与伊利汗国。帖木儿帝国西至黑海同两河流域，东接中国新疆和印度，北抵咸海、里海与高加索山脉，南及阿拉伯海及波斯湾，可谓盛极一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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