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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嘉定陆俨少兄，约在六十多年前他的老师冯超然先生上海寓中，那时我们都才二十几岁。陆兄山水画全学冯先生，一丝不苟。他因家在嘉定南翔镇，上海不是常来的，所以我们见面的时候也不太多。其後他的画法，渐渐起了变化，从中已能看出他自己的个性比较强烈，将来一定能够独立门户，决不会死守师法、成法的。此後隔了好几年，到1937年日寇大举入侵华北，不久东南半壁一并沦陷，嘉定当然也受其祸，他就奉母挈妻子西退去大後方，最後停住在四川重庆，我则仍留上海；从此音信不通，其绘画亦同时不得一见；如此直到1945年日寇无条件投降之後又隔三五载，他才重返故居—南翔镇。那时我正暂住嘉定城中，因得常日相叙，看他的新创作，既包含宋董源、巨然；元王蒙、倪瓒等人遗意，但均不受诸家规模的束缚；即造化亦未能拘住着它。从此後五十馀年中，画笔与日俱进，到六十年代以来声誉日隆，画名驰於国内外，为当世人所一致推重。非虚誉也。新加坡陈金川先生酷爱陆画，积年收集，得二百多幅大都为中晚年之作；其中我尤爱他写宋人黄涪翁、秦少游、梅尧臣、陈简斋、杨诚斋“白道含秋色，青山带雨痕”之圆浑醇厚；稍有“参天老木相樛枝，嵌空怪石衔青漪”之苍健奇峭；涪翁“寒藤老木背光景，深山大泽皆龙蛇”之气象耸异(借陆兄自评语)；将古人之诗境与今人之画笔完全融合为一。至写《辛》词册，直抉透轩当时郁毂澎湃的豪情，幅幅精当，真可谓“吾无间然矣”。昔日倪瓒题王蒙山水曾有“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之语，现在移赞陆兄杰作，亦未尝不可。忆在1992年，我曾製《高阳台》词一阙，以志君我二人交游之迹，现在录附序末。词云：梅酒寻盟，风云遁迹，卅年北辙南辕。暗水春星，林间豹吠谁边。西泠去後开坛坫，看门墙桃李争妍。怅何时，陌上归人，好对茶烟。丹青启我无穷境，指双提柳翠，三峡涛喧。一片冰心，泠泠听澈牙弦。真应拄杖尊乡国，更高居仑奂推贤。喜从今，继迹檀园，百世延绵。1.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4月《陆俨少精品选集》下卷P83、P85、P87、P89、P91、P93、P95、P97、P99、P101、P103、P105出版；2.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6月《陆俨少画集》P128-139出版。注：《宋人诗意》列为中国美术学院2005年历代名家作品课程。深秋时节，天高气爽。一个“吐”字妙极，暗示出江湖水落而洲渚间出。依诗境，陆俨少写江湖之寥廓平远，着重表达浅水乱洲。近处鱼艇、人家，远景点点白帆那才是江湖的本体，此帧设色明丽、秋意十足。青与白、秋与雨，似有对比又相隐，陆老以此入手写萧瑟秋林，蒙蒙云山，青白之间着少许朱痕，浓浓秋意跃然纸上，对诗之意境的视觉呈现自然挥洒，如沐其境。题识：柴门疏竹处 茅屋万山中 杨万里山居诗 俨少写意 万山怀抱之中柴扉、疏竹、茅舍，其境幽深。陆俨少以松、活、圆、润之笔写重重大山，山势重峦叠嶂，郁郁苍苍，元气淋漓，诗画相和。题识：好峰随处改 幽径独行迷 梅尧臣自称 凡诗意新语工者不虚也 此图写之 俨少 此梅尧臣佳句，置身江山胜境，路不迷人人自迷，此迷当作迷恋解之。题识：俨少写吾家放翁“高柳簇桥初转马 数家临水自成村”诗句 此作诗意悠然，画亦悠然。山川丘壑层峦叠嶂、烟云鼓荡，屋宇村舍择水而建，布陈其间。小桥、垂柳、农夫、骑驴老者构成一派宁静祥和的山村气象。题识：参天老木相樛枝 嵌空怪石衔青漪 淮海亦有盘空硬语 非尽女郎诗也 因写之 俨少 秦少游偶有硬语，陆翁即以图造境，古木深然，溪水缓缓奔流，滩石裸露其间，野趣横生。徐邦达先生评此图：“苍健奇峭”，是为当评。题识：风生江浦千帆晓 月落山城一篴秋 放翁句 俨少写 此作写江浦欲晓，明月西沉，山城未醒，千帆已竞，笼罩於晨风晓雾与平和宁静之中，动静相宜，笔致清丽、淡雅、幽远。题识：寒藤老木被光景 深山大泽皆龙蛇 此黄涪翁句也 余爱其气象耸异 故为写出 陆俨少并记 此画多取王叔明笔意，古木深然，灵岩对出，云气缥缈，山泉纷披，流於崖上，纵逸奇诡，古秀玄远。题识：澄江如练明橘柚 万峰相倚摩青苍 写黄山谷诗意 俨少 此作山麓、沙洲、堤岸，两两夹水，两片白帆轻轻驶过，帆影映於江湖间，与橘柚丹黄，万风青苍相较，更增画面明净清丽之姿。远处云山大有米氏云山的笔墨意趣。另外此作设色精雅，丰富绝尘，如玉石般。题识：南山楼观插苍穹 林杪青灯上方 陈无巳句 俨少写意 此作写重山密林，意在山川幽深，一派苍浑气象。主山墨色厚重古雅，设色沉稳。留白与云气、山峦层次很好的结合到一起，朱笔重楼、屋宇深置其间而见生机与生意，远山薄施晕染，见玄远之意。题识：鸣鸠去後沧浪晚 飞雨来时菡萏秋 秦淮海句 俨少漫写 此图基於少游诗意，写晚雨秋荷，岸柳临风，惹人怜爱，充满野逸之趣。作品摹写之物皆为小景，远处亦以笔和以墨彩拖扫，大有千里沃野之势。题识十二：春浅山容瘦 风饕涧声急 范石湖句 俨少制图此作所为册页小景，但融注宋元之古意，所具之气象则给人以千峰竞秀、万壑争流之感。古木苍藤、幽草劲竹，山间溪流，婉转流畅，远山横卧、虚实有致，意境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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