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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与幺舅(散文。原创首发)

 良见 2018-06-18
      昨天是父亲节,有人在朋友圈里说起她有两个父亲,一个是养父姑父、一个是生父,以及他们不同的性格,我被感动了。由此想到了已故的父亲和母亲。父母走了以后,舅舅就是像父母一样挚爱的人。我有两个舅舅,都已经七八十岁了。他们仍然健在,他们的境况和过往,让人感慨不已。

       两个舅舅都在宜宾县的农村。大舅现在终于有了好的归宿,幺舅还处在比较艰困的状态。

       大舅有一儿一女。十多年前,大舅娘去世了,大舅就一个人过日子。大舅的儿子常年在外,不是正常的打工做生意或者工作,也不是所谓的漂流、流浪,关于他的消息让人真假难辨,一头雾水。他年轻时做贩牛的生意,结果亏本欠了一屁股的烂账,几十年来不敢回家,丢下家里的父母妻女。人没回,也没有只言片语,更没有三瓜两枣带回家里。他的动向一直成谜。我们怀疑他已不在人世,可大舅一直坚信他还活着,后来的版本就是他在海南,娶了一个小学教师,人家让他回家探望,他却一直拖着不回。这中间,表嫂、大舅娘先后凄苦地去世,他都没有回到家里。

      将门虎子,父衰子衰。大舅家的老表这种状况,是跟大舅自身分不开的。在我小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过,大舅对外婆不孝顺。大舅没文化,什么都不懂似乎情有可原。人们心中的山野俗人、粗人,虽然是气质粗犷,大声说话,出口骂娘,大碗喝酒,大步走路,嬉笑怒骂,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但伦理规矩还是懂的,谨守分寸。而大舅已不仅仅是一个粗人,而且大大越界出格了,他的那张嘴,老是乱骂家里的人。大舅家在宜宾岩上,大舅娘的娘家在岩上的岩上,她的口音很土,很有些韵味儿,是地地道道的宜宾农村方言土话,吃饭叫“qia(音:恰)万”,“吃完了”叫“qia(恰)个里”,初次听到不细琢磨一时还真理解不了,反应不过来。大舅娘腿脚有毛病,因此,就少有出去做农活,在家里,也多是做些针线活一类的轻活。在家里走路她都经常靠着小凳子来有些吃力地一点点地慢慢移动。大舅在家里,经常性地不分轻重地乱骂人,农村那些极难听的骂人的脏话,往往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外人听了在心里都会耻笑。不仅大舅娘挨他的骂,大表姐也不能幸免,长成大姑娘了还一样挨骂。大舅娘似乎已经习惯了大舅的辱骂,她虽然经常性地跟他吵,但吵过也就过了,并没有仇恨,而且把它限制在家庭以内,对我们家,大舅、大舅娘都挺好。特别是大舅娘对我母亲这个妹妹,真的没话说。我小的时候,跟母亲回她后家,母亲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就像自己姑娘时一样,大舅娘很宠她这个妹妹。

      表嫂和大舅娘去世后,大舅一个人过日子。他做庄稼、养鸡,一个人沿着铁路去附近的场镇王场、孔滩赶场。回家的时候,往往是天都要黑了。幸运的是,他在铁路上走,每次火车来了,他都听得到声音,及时走下铁道避让,还没有糊涂。有一次,他出门后,养的几只鸡就被人偷走了,甚至家里的粮食也有被偷的时候。大舅和我父亲哥俩的感情很好。母亲去世后,父亲每年冬月初一大舅生日的时候,都要大老远地走路去看望他。两个上了年纪的寂寞的男人,这个时候就互相说说最知心的话。

      大舅家的几个人的田,一直都没有丢出去。先是大舅做着,农忙的时候,表姐和表姐夫来撒谷种、栽秧、打谷子。后来,表姐夫去世后,表姐又嫁了人。这个表姐夫是个石匠,也很靠谱,人家的闺女都成家,他都当外公了,却还是为大舅忙前忙后,把大舅的事当成自己家的事。前几年,大舅过了80岁,实在太老了,一个人过有些让人不放心,表姐于是和表姐夫商量,把大舅接到了自己家里。闷了的时候,大舅就到亲戚家走走。表姐对大舅不计较,悉心照顾年迈的父亲,使大舅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这是他甚至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而与大舅比较起来,幺舅似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幺舅是从小就抱出去了的,他的家离大舅家20、30里路远,从小就生活在新父母的家庭,对外婆就没有了赡养以及死后安葬的责任义务。幺舅所在的家庭,是一个殷实的家庭,家教也好。还送幺舅去念了书,读了个初中毕业,在当时的当地农村也算是个文化人,幺舅在生产队里一直是个会计。幺舅家老人健在的时候,一直是家庭和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幺舅的忧虑有两点。一是他的前半生几十年,一直生活在养父母的羽翼下,是一个乖孩子,家里由老人当家做主,不用他操心,因此,也就没有处理家里家外各种问题的锻炼的机会。二是幺舅的性格有些软弱近乎懦弱。孝顺老人是对的,夫妻感情好也是对的。两个老人去世后,幺舅娘当家也没什么毛病。但错在幺舅娘这个家长当得不称职,他也没有好的见识,跟一个女人差不了多少。更没有据理力争,予以纠正,扭转偏离的航向。

      幺舅娘毕竟是个女人,处理事情,感性大于理性。她当了家后,对小儿媳妇,不是从家长的角度去看待,去处理矛盾,不仅偏袒儿子,而且自己直接与小儿媳发生冲突,去计较,不肯宽容,结果就是小儿子的家散了,小两口离了婚,然后,两个人各奔东西,离开家打工去了,把小的两个孙儿孙女甩给了幺舅幺舅娘两个老人照管。幺舅他们两个是70来岁的人了,除了照顾小孩以外,还要养猪、做庄稼,整天累得跟猴子似的。我去他家的时候,看见他们坐在灶门前,烧的柴草,一身的灰。幺舅脸色苍白,他和幺舅娘两个人都有病,心里感到十分难受。我说,你们过的啥日子呀?以前在你们家生产队里,也是一个中上的生活水平。现在呢,跟贫困户差不多,家里乱糟糟的。而幺舅依然笑笑,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好!我感到了幺舅的乐观,但这乐观就如同他的脸色一样地苍白!乐观不是置现实于不顾,本可为而不去为,有苦能改变而不去改变,反而觉得它是甜。听到幺舅的话,我心里更难受了。

      据幺舅的女儿表妹说,幺舅私藏了几万块钱,他有钱!幺舅不是真正的一贫如洗,赤贫。但他所面临的问题,他的生活质量、状态,却让人感到跟贫困户没多大的差别,甚至有滑向贫困户的可能。有了这些问题和矛盾,大舅走向富裕的梦早已破碎,而幺舅家的富裕梦也有些遥远。

                                                                                                               王良炬  2018年6月18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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