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时,士、大夫均属于贵族阶层,后来,“士”成为一个读书人的泛称,“大夫”成为官员的泛称。春秋末期后,士开始冠在大夫之前,说明出身士的人,精神上的地位在上升。而“士大夫”连读,则说明士可以靠着自己的才能,出将入相,走向社会的中上层。
读书人可以阶层上升这一点,与现代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今天的知识分子阶层,会以侍奉权贵、干谒豪门为荣,那就比不了士大夫的时代了。
在古代,士大夫的精神基础主要是先秦时代的儒家学说,但是也包括诸子百家,一个读书人,往往汲取几个不同思想流派的资源,这比后来的独尊儒术时代强多了——早期儒家的清澈坚毅与近世儒生的迂腐卑怯,天差地别,请记住这一点。即使如此,宋、明二代的大知识分子,融汇儒道佛等诸家者也颇多。
相比较而言,今天的读书人却往往心量小,眼光窄,号称术业专攻,却一辈子狭隘拘束。有些知识分子,没什么思想也就罢了,还往往载颂载歌,以低眉见机为荣,更别谈什么士大夫精神了。
士大夫的本质,自然是“士志于道”,士大夫与其他一切人的气质差别,在于他自认为有使命。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有着东方式的弥赛亚情节,总觉得自己对这个社会有救护的责任。从孔子时代起,他们就在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焦灼地希望重建一个“天下有道”的世界。
其实,这样自我承担的士大夫,在灵魂深处,与尼采在《查拉图斯拉如是说》问“凡具有生命者,都不断的在超越自己,而人类,你们又做了什么?”时的激昂,与本雅明在《德国悲剧的起源》里寻求“基督精神”以救世的虔诚,都是一致的。
那么,今天的我们,还有下一代的知识人,还肯在如此深的内心里,对这世界有所承担吗?
孔子要求士大夫“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里,你应该想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孔子门生,一个毅然选择“不可则止”的士大夫。
“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是说,知识分子必须以“道”为原则去侍奉君王,且 “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这种对待权力和金钱的态度,今天又有多少学者能做到?
如今,我们常常谈复兴儒家文化,我以为,倘若如是,必先要复兴士大夫的慷慨、独立、勇敢的求道精神。
士大夫认为,为了实现文化理想,必须有坚韧不拔的气质。曾子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士大夫是这样一种人,明知人生任重道远,但一定会坚持下去,始终求道,不死不休。
所以,屈原在《九章·怀沙》里决绝地说:“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抑制着心中的愤恨,要求着自己的坚强。即使遭难我也不会悔改,要为后世留下榜样)
他要留下什么榜样呢?自然是士大夫的榜样。司马迁说屈原“乃作怀沙之赋,遂自投汨罗以死。”此几句诗其实算是屈原临死前的绝命书,是一个知识分子“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毁”的伟大宣言。
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士大夫既然自命不凡,那就一定会面临很多压力,但是孟子认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应该是不会畏惧的,因为他有士大夫的浩然之气。
所以,你以为什么是士大夫的“高贵身份”?那无非就是对社会负责,对道义坚持,对自己认真,以及内心深处若有光芒而已。
大约,一个士大夫,是从言行中能看得见的:他的感情,是温热的,他的言语,是冰冷的,他的行止,是和善的,他的思想,是坚定的。
他的呼吸,是素白的,而灵魂,却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