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要的武器：下法（二） ▲ 曾骞(散人) 既然之前讲到过，下法不完全等同于泻法，那么药物应用上，自然可导出一个观念：下法并不是泻下药的单纯应用，更不是泻下药的简单堆砌。这是一个基本法的问题。涉及到设方立方的内在规律。
有的人吃了30克的大黄也无动于衷，怎么回事？先假设这个大黄的质量没问题，不是假药。
只能说这样的人活得真不容易。太缺乏机体能量，所以吃三十克大黄也不见风吹草动。平时消耗得太大了。吃完大黄再吃点有能量的食物，可能很快就走起来。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现象，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要讲究组合。泻下类药势，在应用中，往往需要和其他多种性质的药势互相配合。从而形成一股强有力或有的放矢的力量。叫做各陪其主。攻下里实之品，凡是没有得益配伍，就是寡头。要是不懂这个观念，吃了三十的大黄不动，那么就再来三十，或者干脆加点番泻叶，又加点牵牛子，好了，变成了堆砌，结果要么是一泻千里之后废了，或者要么因为能量不足，依然不动。因为不得其径。 下法，与泻下类药势与方势间的关系，是下法的法度，指导着泻下势能的选择和应用。
我们先来大概讲一下关于泻下药势。伤寒法中，有应用最广的大黄、芒硝，也有巴豆、芫花、甘遂、大戟，商陆、还有麻仁、蜂蜜。后世药中还有芦荟、郁李仁、续随子、番泻叶等。从药物性质去看，泻下药多以寒凉性，苦味为主，除了辛热的巴豆，芫花虽带有辛，但仍然苦寒。尤其是在伤寒法中，苦降辛开是应用得很广泛的势能调节方法。将伤寒法与后世法所涉及的常用泻势，总结一下归类：
寒凉者：大黄（苦寒）、芒硝（咸苦寒）、大戟（苦寒）、甘遂（苦寒）、蜂蜜（甘微寒）、芦荟（苦寒）、番泻叶（甘苦寒）、牵牛子（苦寒）、商陆（苦寒） 性 平：火麻仁（甘平）、郁李仁（辛甘平） 温热者：巴豆（辛热）、芫花（辛苦寒）、续随子（辛温）
这样分列以后，很了然看出药势所走，苦寒的东西自然是要沉下的，所以有了攻下的范畴覆盖。而辛，是打开的，可以逐水。一方面相当于热能刺激将高浓态的瘀水稀化，一方面如同打开管道阀门。辛，就是能散能行的本性。外婆炒盘辣椒，隔壁三叔家都能闻到，打个喷嚏头脑清醒。辛势，应用上再配合下行势能，比如加个温厚（如果是辛凉，那就是上路而去），自然就完成了引流出窍的“下”。
本身性味分类有了，自然需要讨论一下其攻击等级。好像我们小时候打游戏，选择角色时会综合考虑其角色的方方面面，比如武力值、血量、战斗经验等。立方遣药，就也类似于这些流程。天下的药本无绝对的强弱，强弱只是相对而言的，这也是一个重要观念。没有绝对的强者，与弱者，只有发挥的舞台不同，因而造就其功。这是从“用”的角度言之，从“体”的角度呢，其实可以分出大概三类。
也就是纯攻纯破，攻中利水（所谓逐水性强），以及滋养而攻三类。所以才会在传统意义上，攻下法会分出来所谓的峻下、轻下、缓下、润下。完全是从药物性质的“体”上势能偏性决定的。
纯攻纯破类的：大黄、芒硝、巴豆、芦荟、番泻叶 攻中利水的，也就是逐水性比较强的：大戟、芫花、甘遂、商陆、牵牛子、续随子 缓下药势：火麻仁、郁李仁
以上的这些分类，从法上，是散开着讲，那么收回来呢，也就是抓个大象。从机理上来抓出一个大象。也就有了清散与清滋这两个大象。前者以其刺激性作为主要手段，后者主要以润滑性作为手段。
我们耐心一些，将这个大象划分出细节。
直接刺激到肠道的，有大黄、芦荟、番泻叶；直接刺激肠道并且利尿的，有大戟、芫花、甘遂、商陆、牵牛子、续随子。这些都是直接下行的。而可以直接刺激到整个三焦网络的，是辛热之巴豆，巴豆的温下与逐水机理十分奇特，由于刺激性太强，会对肠道黏膜产生某种程度破坏，由此人体便反调大量加倍津血修补，使得局部呈现出强烈的生命活动势态，所以为什么津液本大虚的人不适合巴豆，原理就在于此。它先让管道发炎，然后被动使得人体增加分泌与增强蠕动来完成泻逐。
这个机理很像刮痧。当破坏掉皮下毛细血管后，机体就会调集汇聚气血到受损部位，从而排邪。我们就把巴豆想像为内部的刮痧板好了（事实上，临床中也常外用巴豆进行逐腹水）。野史上讲林则徐是为小人用巴豆害毙，本身忧愤苦闷下津液力量就弱的林则徐，喝了有巴豆的热粥，被人过量刮了内部，自然是难抵其损。巴豆这个东西，本身辛热，如果再在热性食物中添入，如同火上添油，势能增剧。巴豆在寒凉品相配中，其势能会相对减弱。临床上，巴豆损害时，可以用阿托品来救。可惜林则徐那个年代，还没有阿托品。
巴豆对迷走神经的刺激是非常非常大的。应用不当，会造成人的思想混乱，以及心跳减弱。甚至停跳。继续讲前面的药势话题。已经从大象上总结了刺激性强的分类。还有一个就是也带刺激性，但是同时具有扩容性的，就是芒硝。咸者化坚，芒硝破团块。有的燥结非常严重，严重到只能拉水，不能拉粪块，因为干结的宿便横亘在结肠弯道中，只有水液出得去，连小残渣固体也没路走。芒硝把这些团块打开，然后再配合其他的冲击势能，自然就事半功倍。比如伤寒法中的大承气汤。就是这个组合原理。厚朴、枳实从中路下来，大黄在下面苦破，再加上一个扩容性的芒硝，整个路径就打开了。非常有智慧的立法。 谈到了芒硝，就附带需要提到玄明粉。两者都是来自于朴消。芒硝是含水的结晶，玄明粉是属于在炮制过程中进行了风化处理的无水硝盐。脱过水。与芒硝比起来，力道要缓很多。就像海盐与细碘盐之间的势能对比。
所以在很多小儿的渗导秽浊的成品药里，通常喜欢用玄明粉，不用芒硝。硝盐类的提取物质，常常使用在染布上染时的辅料中，目的在于促进染料与纤维结合，提高上染率，这类物质可以让纤维的细部，在微观层面彻底打开来，于是上染率就提高了。扩容性非常地强，你想，纤维那么多股缠绕在一起，要充分渗透到细部，只有打开它们的间隙。就拿一个最生活化的常识来讲这个事情，买了新衣服，为了防止褪色，稍微有生活经验的人就知道放把盐下去，这个所以然呢，因为新衣服色牢度不高，一洗就容易褪色了，放了盐进去，就将纤维软化下来，原来的染料就相当于洗涤过程中再次上染，从而减少了褪色。所以为什么现在很多品牌的衣服出厂时，都要经过水洗工艺。就是为了加强稳定。再就是附加说一句，有的新衣服有股化学异味，可能是甲醛残留，用加了盐的洗涤方式就可以分解这个甲醛（以及一些化工染着残留）。同样地，在人体的那些顽固燥块中，这些东西所起的破坚性可想而知。
有时常常利用其破坚性，进行外用去陈结，角质的肌肤甲错。一些洗面奶里不是就有盐吗。去洗脚城泡脚，有时洗脚的师傅也会在泡脚水里加盐。但没有人会无聊地在洗发水里加盐。甚至包括一些急性肿大都有机会利用到。比如像所谓的附睾发炎肿大，就拿芒硝或者玄明粉外用，减缓其势头。懂了“体”上的基本机理，就可以择机用。药物上的硝类还有其他几种硝，但主要应用上以芒硝和玄明粉为主。 芒硝是伤寒法中的大药，所以花了不少篇幅譬喻论述。而关于大黄，以前写过的很多文字里，都很详细地讲过。《神农本草》上写大黄是荡涤肠胃、推陈致新，通利水谷道路，调中化食，安和五脏的要药。所以大黄有个名字叫生军，就是把大黄列为“将军”。一句话，大黄、芒硝，是守出路的大将。但怎么能用得最好，就是在六经框架中，以六经思维用这些要药，才容易倍得其益。承气诸方是基本框架，包含了基本法则，以及透露了变化奥妙。这个系列的文字里，在讲到方剂时会再具体谈。
而关于润滑性的下法药势，自然就是火麻仁、郁李仁、以及蜂蜜。这些东西要么含有油性物质，要么有一定的蜡质，前者起到润滑，后者则是形成护膜，使得在药势作用期间，肠道水分不会被过分吸收掉，而是主要作用于通便。蜡质，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与引导模式。
等谈完药势，会讲到各类组方与变化，会详细去讲整体势能。我们现在先展示单兵，再展示师团。也会在整体势能讲解中，详细讲每个单位之间的相互关系。
现在再回到里实证。里实证之前讲过，是里证与实证的合并。关于具体的脏腑各家实证之前已经列类。现在要补充进来的是，从大象上讲，里实证的一个形成条件就是，正气盛，且邪气实。这是两个很重要的大象。正气盛，所以可以攻下。也因为邪气实，所以可以破，可以捣，可以像悟空那样拿起金箍棒大喝：妖怪哪里跑！
我们现在可以把《内经》拿过来，和伤寒法一起讲。虽然这是两个不同的体系。但这个不同只是技术领域的不同。智者察同，《内经》是中医生理学的圭臬与模本，很多人都在问怎么学中医生理学，就去看《内经》啊。在《素问·通评虚实论》中有关于邪气实的精辟论述：“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
很完美的描述。
如果本身学过针刺，就一定不会不读《素问·调经论》。里面有段文字是这样描述：“风雨之伤人，先客于皮肤，传入于孙络，孙络满则传入于络脉，络脉满则输于大经脉，血气与邪并客于分腠之间，其脉坚大，故悦实。实者外坚充满，不可按之，按之则痛”。好像下了暴雨，小溪满了，流到小河，小河再流到大江，不断地在水道网络里行布，只可惜，这不是一般的汇流，而是在一开始就发生了泥石流，所以河道就受到了相关影响。外邪盛，邪气直入其里，然后引动伏邪，就是一次泥石流。直接在初证里就可得里实证。现代人素而粗重，所以很多都是一病则重，新感引动伏邪。 有形可证，里实会让我们变得更贫乏起来。会离阳光更远，腹目狰狞，肚子里面生长了一个孤独黑暗的小屋。在以前的文字里，也写过，当汗法发汗之后，我们不再那么紧张，不再那么僵硬，不再那么为寒冷所裹挟，即这一切就是发生在当下，如果懂得观照，就会珍惜并虔诚地体会到，其实不就已经历了一次生命自我解脱的演证吗。下法也一样，演证着避免沉重堕下的解脱。 你会说，好舒服。舒服之后，听听身体的声音，伏羲、神农、黄帝，都是学中医的人绕不开的遥远谛听，不过，想来恐怕还可以有大禹。因为治病就如治水。还有老子，因为，乐善也在水中。 相关链接阅读：重要的武器：下法（一） △▲ 声明：本处仅为文论推送平台，医案仅供思维分享，求诊看诊为严谨事宜，本处不作任何网络诊断，以及因条件有限，目前不接诊异地来诊，勿网络留言问诊事宜，以及咨询，所有相关此类问询信息一律不复。 請風停下來  曾騫，養白龍馬的散人，習針與藥，閑與遊走，寫各種。 「本期图书推荐」  北洋军阀史作者：来新夏 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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