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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安印话(第20期):不止浙派面目的赵之琛

 耽读斋 2018-06-22




西泠八家之一的赵之琛是位有争议的篆刻家,这在西泠八家的群体中显得有些特别。


争议点在于有人认为他是西泠八家中技艺最为精熟的刻者,也有人视其为浙派印风走向程式化和式微的“始作俑者”,可谓毁誉参半。 


当我们更全面深入去品研赵之琛各个时期的印作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更加丰富多姿、更多元化的篆刻大家。我们会发现,赵之琛一生所刻之印,并非只是浙派一家面目。


印人印事


赵之琛(1781-1860),西泠八家之一。字次闲,号献父,别署静观、宝月山人、宝月居士、南屏隐君、穆生、披香弟子等,斋号为补罗迦室,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赵之琛像


和皖派大家邓石如一样,赵氏无意于仕,终生布衣,专于艺事,且诸艺皆擅。其中书法篆、隶、行、楷皆能,尤精篆、隶(这是西泠诸家的共同特征。石安以为赵之琛隶书深得汉隶神韵,为诸书体中最佳),且能自成一格。篆刻取法秦汉和西泠诸家,师从浙派大家陈豫钟,兼取浙派黄易、奚冈、陈鸿寿等各家之长,章法平稳,印文秀美,用刀挺拔,印款涩辣。著有《补罗迦室集》、《补罗迦室印谱》(20册)等。


赵之琛隶书对联


早慧:赵之琛少年早慧,被时人视为天份极高,年少即好篆刻,曾将其自家所藏周秦两汉金石文字临摹殆遍。其父赵辑宁与当时西泠诸家如奚冈、黄易、陈豫钟、陈鸿寿等友善往来。一日,陈豫钟偶见少年的赵之琛所刻印作,惊为异人,称赞道:“献父妙年作印如此,将来何可限量耶?”遂收赵之琛为徒。


赵拜在陈门下,日追夜摹,深得陈之真传。陈氏极爱此徒,并时常赞许和勉励他。陈豫钟曾在其印作“文章有神交有道”(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边款中刻道“赵生之琛,课余之瑕,肆力篆刻”——陈刻此印时赵之琛仅十余岁,可为师徒授业实证。


赵之琛“补罗迦室”朱文印及边款


勤奋:凡艺术大家,莫不勤于艺事,但视篆刻一域,则能刻印过万者,往往是其中以勤闻名的翘楚人物。“石安印话“在此前几期也陆续提及过一些以勤显才的篆刻家,如民国时期的赵叔孺、王福庵、韩登安、陈巨来等等,而今天所说之清代篆刻家赵之琛同样也是一位异常勤奋的篆刻家。


清代画家蒋宝龄在其所著《墨林今话》一书有云:“(之琛)终年杜门,栖心内典,时写佛像……素交二三子外,非挟币以求书画铁笔者不得浼然入室也。”且不论赵还是诗书画印皆精的全才型艺术家仅治印一域,赵氏一生治印即超过10000方!(既长寿(享年八十),且又勤奋,终能傲视同侪,是西泠八家中刻印数量最多的一位,其中为同乡高学治、高学淇兄弟俩刻印数竟然超过千方)——对于既有天赋又无比勤奋的高人石安总是心怀敬仰!


赵之琛“画看深浅入时无”白文印


认真:更可怕的是,赵之琛还是一位非常认真的刻者。他“功力深厚,务求精美,所作皆称上乘,少有粗率之作。”虽其主体印风因少有变化而被人诟病,但就单个作品而言,则基本上每方印都是精能之作,其中不乏大量精佳妙品。仅此一点,赵氏就诚可佩矣。


印风印艺


总体而言,赵之琛是典型的浙派印家。观其所传印谱,作品的主体呈现出鲜明的浙派印风的特点:追求汉印拙朴古茂之风,字体端正谨严、线条方折涩拙,章法工稳平正,长于简挪之变,用刀以细碎切刀刻制。


同时,由于赵之琛天分既高,又勤于艺事,且治印认真谨严,既专于浙派,则其精能最甚,佳作甚多。同时,由于他并不完全囿于师门,又能直取秦汉古印,故在其众多印作中,可见部分汉印面目的精品,并非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浙派印家。


赵之琛“萍寄室”朱文印


同时由于浙派非常强调通过切刀刀法实现类似汉印的古拙感(差别在于天然与人为)和线条的节奏感,所以线条看起来锋颖毕现——浙派的线条韵律感和风格的苍浑古拙之意是浙派的长处。但当这种线条缺乏变化时,则往往被视为做作,这又是浙派或者说赵之琛部分作品被人诟病之处),


当我们看精彩的浙派印章线条,即寓变化于规整之中,无论是篆法(线条)还是章法,甚至是刀法(其实仅以切刀来概括浙派运刀之法也不算是全面的)。当我们品赏赵之琛印作,尤其朱文印,就会发现他的印如汉印或其他浙派印家乃至其他工稳印风的印家一样,都是精于在平正之蕴藏细微变化,比如个别线条的曲化以除横平竖直的板滞、线条的简化以求疏密平衡和疏朗视感等,而章法虽布局工稳,但又能不急不利,举重若轻。此外,在我看来,赵之琛的印作里隐隐有清穆淡然之气(我以为民国王福庵在这方面也有同样神质),使得赵之琛的印作乍看平常,细品下其实奇妙无穷——巧思妙变方面,赵之琛实为一代高手。


关于风格变化方面,赵之琛的白文印值得一提。我读赵氏印谱,以为其白文印比朱文印在风格上更多样化,表现形式更为丰富。除了典型的浙派面目以外,不少传世之作其实不是浙派面目的。稍举几例:比如“玩此芳草”更近元明印风,“张叔未”“自怜无旧业,不敢耻微官”等印的单刀冲刻汉凿印意味,“张庆荣印”近于汉满白文印面目,“臣书刷字”“鹤守斋”的汉玉印风采,“高学治印章”“惯运作答爱书来”等取法于汉急就章……我觉得这些非浙派面目的印作不乏精彩。


△赵之琛“玩此芳草”白文印


△赵之琛“张叔未”白文印


△赵之琛“鹤守斋”白文印


△赵之琛“高学治印章”白文印


赵之琛在仿秦汉印方面用功犹深,早年对秦汉时期各类印风均有涉猎,这类印作在其集印更全面的印谱中蔚为可观(如收录涵盖其早年到晚年不同时期印作的《赵之琛印谱》、《西泠八家印选》等)。


△上海书店出版《赵之琛印谱》


另外,浙派发展到赵之琛这里,边款的形式也更丰富多样,面画表现力得到大幅提升。比如除了常见的单刀短中款外,他有大量的长文边款,而同一印作的边款字体有时楷、行、隶兼具,甚至还首开了绘画入边款的先例(其印面也有不少绘画入印的案例)。史料载最早的图画边款是赵之琛为其挚友林云楼所刻“云楼手摹”(此印有先秦古印之风,亦为佳作),郭若愚先生在其《篆刻史话》一书中称此印“是篆刻史上印侧刻制绘画的先例。”


赵之琛印作“云楼手摹”白文印


值得一提的是,赵之琛对浙派切刀的刀法使用到了心手相应的阶段,其刀法娴熟,所刻出的线条劲健老辣,足见其用刀之功力深厚。


同时也许是因为赵之琛的切刀运用太过精熟,加上当时名声太盛,求印者过多导致留存于世有不少应付之作,这或许是其部分作品被人诟病为“程式化”的原因。瑕不掩玉,客观全面去品赏赵之琛不同时期所治印作,总体印象仍是不失为一代篆刻大家。


关于师承和印风,历代不少印家学者已有大量的评。比如赵的好友、清代学者郭麐在为其《补罗迦室印谱》作序时称:“秋堂贵绵密,谨于法度。曼生跌宕自喜,然未尝度越矩矱…… 次闲即服习师说,而笔意于曼生为近。天机所到,逸趣横生,故能通两家之驿,而兼有其美。”


清代罗榘在《西泠八家印选》序中说:“次闲继出,虽为秋堂入室弟子,而转益多师,于里中四家无不模仿,即无一不绝肖,晚年神与古化,锋锷所至,无不如志,实为四家后一大家。”罗榘视赵氏为浙派诸印家中集大成者,对其评价甚高(注:石安以为,罗榘在《西泠八家印选》序言中对各家都有好评,但仍不失一家之言,可以擅褒扬者视之)。


罗榘《西泠八家印选》序评赵之琛(局部)


而稍晚时期的篆刻大家赵之谦则对这个本家的印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厌恶,他在《书扬州吴让之印稿》中直言:“浙宗自家次闲后,流为习尚,虽极丑恶,犹得众好”,其后的高时显在《吴让之印谱.跋》中也认为“浙宗至次闲而弊生矣。”但在我看来,这些观点有些片面和偏激了。


最后理一理浙派发展源流。我以为,当代印人黄尝铭先生所著《浙派印论文摘》一书中依时间顺序列举了从浙派鼻祖丁敬以后直至当代的一些浙派代表印人,可大致梳理出浙派印人的传承脉络,值得一览:


丁敬-吴墦-高树铭-梁清平-顾祖诰-张燕昌-项朝蘖-蒋仁-黄易-奚冈-孙星衍-陈豫钟-郭麖-陈鸿寿-张缪-瞿中溶-徐榊-孙均-汪鸿-高曰濬-刘眉伯-杨与泰-屠倬-杨湿-赵之琛-朱书麟-严坤-项绶章-孙锡晋-赵懿-王应绶-孙三锡-释达受-张光洽-周庚-丁柱-陈祖望-赵大晋-沈叔眉-张安保-程庭鹭-孙长焘-瞿树本-戴熙-陈坟-黄寿凤-邵士贤-张时恩-项炳森-魏兆琛-吴重光-汪之虞-沈爱蘐-林鸿-钱松-张辛-毛庚-胡震-钟权-江尊-潘俊-董熊-陈光佐-吴诰-濮森-戴以匝-闵潠-金鉴-陆泰-王同-何瑗玉-吴凤堦-周德华-高邕-杨其光-钟以敬-叶期-胡曼-丁仁-王提-唐醉石-武钟临-谈月色-韩登安-顿立夫-吴朴堂


补注:石安查阅不少资料上标注赵之琛卒年为1852年,此应有误。结合史料载赵之琛享长寿之年以及《光绪杭州府志拟稿》中“咸丰庚申年卒,时政八十”等描述,其卒年应为1860年方为正确。



作者简介石安,号印山民,生于七零年代,现居上海。精书印,擅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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