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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澄怀味象 很久以来，一直想说说徐渭，那个多才多艺，诗文、戏剧、书画都样样精通的徐渭。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注定有那么一些人，要跳出通天的大路，走叉道儿；不按牌理，由着自己性子想出哪张出哪张。在这群把好日子歪过的奇人堆儿里，徐渭算我心里天字第一号人物，其次才是梵高。 徐渭身处于明朝时期，一辈子没得过志。一个乡试，竟然考了八次都没中。他空有满腹奇才，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更要命的是，他生性疏狂自负，恃才傲物。做事又不知变通，一生处处碰壁。 后来，徐渭好不容易被兵部侍郎胡宗宪给看上了。更难得的是，徐渭也瞧得上他。于是，高高兴兴跑到胡宗宪门下，当了个幕僚，其实也就是个绍兴师爷。 是金子到那儿都发光，这话一点儿不假。徐渭先是参与了东海抗倭斗争的策划工作，整了个开门红；接着又给胡老板起草了《献白鹿表》，结果呈上去之后，忽悠得明世宗直挑大拇指。 要说这可是个良好的开端，可徐渭骄傲劲儿还没捂热乎，胡老板就被弹劾成严嵩的同党，抓监入狱后，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老板没了，徐渭没辙也只好收拾东西下岗回家。他眼瞅着知音已去，再就业无望，一肚子凄凉委屈，一肚子愤世嫉俗，自己和自己就较上了劲，一下精神失常了。 说到玩儿艺术的发疯，很多人就先想到梵高。按说梵高就算疯得可以了，那也不过就是割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再开枪崩了自己。这行径和徐渭的疯劲儿比起来，那简直是班门弄斧。 徐渭经常干的一件事儿，是拿个大斧头，猛砍自己的脑袋；要不就用一长锥子，从俩耳朵往里扎，让人替他捏把汗；更过分的是，他没事儿老拿个大棒槌，狠敲自己的下身儿，这... ...这就更让人不知怎么开导他了。 放一般人身上，行为艺术玩儿到这个份儿上，也就到头儿了，可徐渭是谁啊，没完。他后来干脆又添了妄想症，恍惚看见自己老婆跟一男的睡在床上，一怒之下把老婆砍死了。杀人偿命古今同，朋友张元忭好说歹说，才免了徐渭的死罪，最终判了七年监禁。事情发展到这儿，徐渭算是把他的行为艺术，彻底推上了珠穆郎玛之巅。 可就这么个疯子，身后顶礼膜拜的追随者，却都大有来头： 朱耷，八大山人，比较内向，爱也爱的深沉。他把徐渭的画当红宝书，一声不吭闷头猛学；郑板桥是痛快人，直接高喊：愿为青藤门下走狗！喊了还不算完，又刻一章，画到哪儿按到哪儿；三百年之后齐白石也发言了：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为什么呢？因为徐渭这个疯子实在太有才了！话说他从监狱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五十有三，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了。于是，他就给自己写了这么个简历：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什么营生儿也没有，吃什么呀，他一琢磨，得啦，码字儿为生吧。随手就写了个杂剧《四声猿》，结果让汤显祖看见了。老汤一瞧简直不得了，又佩服又嫉妒，大叫一声：安得生致徐文长，自拔其舌！大概意思是，徐渭你把故事讲得这么好，让我这个知名的专职剧作家，情何以堪哪？ 徐渭还好酒，喝多了就开骂，可又不光只会骂，一甩手又写了个《酒史》。 不喝酒的时候，他还爱思考个政治经济改革方案什么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三划拉两划拉，又出了本《会稽县志》。 而说到写诗，那就更绝了。明朝“公安派”的袁宏道，并不认识徐渭，只不过偶然在朋友家看见了他的诗，马上激动得高喊：盖不佞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是何相识之晚也！然后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回家，写下了著名的《徐文长传》。 说徐渭一点儿不谦虚，倒也是瞎话。他给自己的评语是：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总算自己给自己分了个三六九等。可就这话传出去又有人不爱听了，明末的周亮工周老师就不高兴了：老徐骗人！压根儿他就没有第二！第一第一！他什么都是第一！ 什么都是第一确实有点儿夸大，但我也坚决不同意他把自己的画排在老末。除了我，还有几个人也肯定不同意，他们是：八大，板桥，白石，这几位爱徐谓的画，爱得都快魔怔了，是徐渭最忠实的铁杆粉丝。 徐渭一生贫困潦倒，可完全没有金钱观念。有钱的时候，人家来求字买画，他冲人翻白眼儿，你有钱呀？老子不卖！气死你。等到他没钱了，他敢拿自己的画儿换顿烧饼吃。 从出狱到去世的十九年里，苍老贫穷的徐渭，孤独地生活在两间破败的老屋里，只有一条狗和他相依为命，还有的就只是窗外不语的老藤和兰草。1593 年，老天爷彻底解脱了徐渭，把这个愤怒凄凉的灵魂带离了人间。走时，他全身浮肿，床上是脏旧的被褥，身上只裹了两把干枯的稻草。
记得第一次看徐渭的《墨葡萄图》是在电视上，那是一种什么心里感受呢？如黑云翻墨，如雨溅雹飞，如空谷长啸，如暮鼓急声，这已经不是在看画，而是看一个狂纵难驯的老秀才，纵横泼洒着他内心的狂野，激愤和无尽的落寞。 画外，一个厚重的旁白，低沉地诵读着墨叶间肆意狂舞的提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就是那一刻，我的心脏被徐渭毫无防备的彻底击穿。 喜欢徐渭的人，是看懂了他的画；痴迷徐渭的人，是看懂了他悬崖绝舞的人生。 -版权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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