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统治王朝，550年频频迁都只为铜

公元前16世纪，黄河中下游一个叫商的部落渐渐强大起来，建立了一个神秘的王朝—商朝。550余年之后，这个王朝灭亡了，给后人留下的是无数刻有文字的龟甲兽骨、精美诡异的青铜器皿，还有一个暴虐成性的昏君故事。

商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朝代?商朝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历史学家们也许会面色凝重地告诉你:那是一个神鬼统治一切的时代。

神鬼主宰的商朝

传说商人的始祖名叫契，是和大禹同时代的人，因协助禹治水有功才被封于商这个地方。他们原本是一个靠血缘亲情维系的小部落，在艰苦的环境中，通过无数血腥的战争，征服了其他许多原始部落。

怎么才能把这些来自不同部落、不同血缘的人们凝聚在一起呢?商朝人觉得只有靠宗教的力量，于是便渐渐形成了尊奉神鬼的传统。

在商人看来，神鬼的世界与有形的世界同样实在，而且这两个世界关系极密切。鬼神充斥于他们的四周，预知他们自身及其环境的一切变动,操纵着他们的一切利害吉凶祸福，需要他们不断地馈飨和贿赂。

据说商朝刚刚建立之时，王畿内曾发生了一场延续七年的早灾。开国之君成汤亲率众臣，于桑林中设坛祈雨，却毫无结果。最后在巫卜的指引下，成汤沐浴洁身，亲自走上祭坛充当牺牲，随即天降大雨。

第12位商王太戊在位的时候，王宫的庭院中长了一棵桑树，在桑树下，又长出一棵谷树，而且两棵树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大臣们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可能是大王在治理朝政时有了某些闪失。于是太戊励精图治，勤勤恳恳，修德治国，使得商王朝重新振作起来，出现了自建立以来最好的局面。不久，迅速长成苍天大树的共生树，也如昙花一现那样迅速枯死了。

鬼神无疑成了商人的导师，上至“国之大事”的祭祀战争，下到风雨的有无，年岁的丰歉，出入的吉凶，田渔的猎获，疾病的轻重，妇人的生育……无论大小都要占卜吉凶，决定行止，求得鬼神的启示。

商人的祭祀是非常繁多，非常复杂的，也是非常严密的。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川河流等自然神灵都是商人祭祀的对象，但是商人最为祟拜的还是自己的祖先。他们对自己的祖先按照一个既定的祭祀谱，几乎是每天必祭，每旬必祭，每年必祭，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祭祀下去。对祖先的崇拜到了这样虔诚和狂热的程度，即使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空前绝后的。

正因为如此，专职祭祀鬼神的巫师就成了商王身边最重要的角色，对一切军国政事都拥有发言权。他们是神灵界与现实界的中介，是神灵的代言人，甚至可以假借鬼神意志，成为比商王还有实权的统治阶层。在典籍中记载的很多商朝著名大臣，其实都是当时的大巫。比如说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宰相伊尹，曾经扶成汤的孙子太甲登上王位，后来看太甲不理国政，又把太甲放逐到桐宫让他自我反省，过了三年才让他回来。

古埃及和古印度等古代文明也存在着相似的情况。埃及新王国时期，阿蒙神的祭司地位最高，足以与法老相抗衡，他们不但可以假借神谕干预国家政务、王位继承，甚至可以取法老而代之。

有时候最具权势的巫师可能是一位女性，而且很可能就是商王的王后。比如说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这是一位很不得了的巾帼英雄，她曾经统率商朝一半的兵力，多次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武丁经常令她主持祭祀，诵读祭文，刻写卜辞，在保存下来的甲骨文中，有些是出于妇好的手刻，她通过主持祭祀而参与朝中的政治活动。

总之，商王的权势并没有秦汉以后的那些皇帝们那么大。直到商朝的后期，商王在同巫师集团的长期斗争中逐渐获得了胜利，才把祭祀、占卜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也就成为全国最大的巫师。

大人物和大乌龟

在商朝人的鬼神生活中，有四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甲骨、青铜、人牲、美酒。

商朝的甲骨文我们大家都知道，是汉字的先祖。可是商朝人写甲骨文干什么呢?是记载历史，还是创作文学?都不是。甲骨文是用来算命的。迄今为止，殷墟所发现的近15万片带字甲骨中，除极少数为商王室记事之用外，其余都是记载商人占卜鬼神的结果。

巫师先在甲骨上钻凿出浅窝和沟槽，然后用木炭火来烧灼，再根据甲骨产生的裂纹预决吉凶。最后把占卜的时间，为什么占卜，占卜的结果，以及巫师的名字都刻在骨上。后来也往往把应验与否的记录契刻在上面，这就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甲骨文。汉字里“卜”这个字的读音，就是取烧骨时的爆破声，而它的写法则是模拟甲骨的裂纹。一般来说，刻在甲骨上的“卜”字，横划向上的表示吉，横划向下或歧出的表示凶。

商朝人早先的时候用牛的肩胛骨比较多。后来越来越讲究，都喜欢使用龟壳。可以说龟壳成了商朝人的日用品。当时的诸侯国常常向商王进贡龟壳。人的级别有高低，使用的龟壳也大小不同。天子龟尺一尺二寸，诸侯八寸，大夫六寸，士民四寸。占卜用的龟壳越大就说明你的等级、权力、地位越高。

首都追着铜矿走

在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有自己引以为豪的都城，唐朝的长安，北宋的汴梁，明、清的北京。唯有商朝居然居无定所，频频迁都，前后共达13次之多，似乎始终在苦苦追索着什么。这在古今中外的王朝中都是非常罕见的。哈佛大学的张光直教授这样解释:商王其实是在寻找制造青铜器的原料一一铜锡矿。

听起来很让人摸不到头脑，商王为什么要找铜锡矿呢?这是因为铜与锡共同铸造出来的合金—青铜对商朝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用来做什么呢?你一定想到用来做斧子砍树，锄头种地。错，商朝的农民们用的主要还是石器，青铜这么贵重的东西哪儿能用来干粗活呢，还是留给鬼神们用吧。商朝人祭祀祖先时用来存放肉类、谷物和酒等祭品的礼器都是青铜制的。没有青铜，祭祀典礼就没法继续，商朝人的社会生活也就乱了套。所以商朝贵族们都将祭祀时最常用而又特别重要、特别宝贵的青铜器，视为圣物世代保存。

对鬼神祟拜的狂热促使商朝人制造出了中国历史上最为瑰丽的青铜艺术品。在他们之后，周朝人也在社会生活中使用青铜器，可是周朝人对鬼神没什么兴趣，青铜器的艺术水平远远比不上商朝。

在这种情况下，青铜制造的锅碗瓢盆就不仅仅是宫廷中的奢侈品、点缀品、而是政治权力斗争的必要手段。没有青铜器，商朝就打不了天下;没有铜锡矿，商朝就没有青铜器。华北地区的铜锡矿并不丰富。商朝人的青铜器制作生产都集中在首都，一个地方的铜锡矿开采殆尽，就得搬家去寻找新的矿址，商朝人的首都也就只好这样迁来迁去。除此之外，商朝还向长江流域发动了一系列的战争，目的也是为了夺取今天江西一带的铜矿。

喝喝酒，杀杀人

商朝人非常喜欢酗酒，以酒佐餐、聚众豪饮。商封王还曾经特意挖了一个大酒池子，甚至能在里面行船。很多人就趴在池边狂饮。后来的周朝人很看不惯这一点，认为这就是商朝人腐化堕落的原因。从出土的青铜器来看，商朝青铜器往往都是用来喝酒的，而周朝青铜器往往是用来吃饭的。

那么商朝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呢?一方面，酒的酿制需要经过发酵。这一过程的变化是眼所不见，耳所不闻的。这就给酒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使之成了神奇之物。另一方面，酒还具有麻醉作用，用于祭祀可以让人达到超凡人圣的心灵福地，酒香杯影中，同了天地，合了物我。最后，在商人眼里，酒还是一种奉献给神的美好食品，通过与神分享美酒，就能获取神的最大回报。于是，酒成为天人交合的重要工具。商朝人既然崇拜鬼神，喜欢酗酒也就不足为奇了。

商朝人在祭祀神灵的时候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杀人。人是从动物演变来的。早期人类不会区分人和动物。为了生存，他们不仅捕食动物，还吞吃人肉。当然吞吃的主要是捕捉到的其他部落的人，即俘虏。既然原始人本身吃人肉，就相信鬼神也吃人肉。于是随着宗教的发展，就时常将俘虏和牲畜一起屠杀了供奉祖先神灵。

不过商朝人通常不杀自己人，几百几百地杀，岂不是把自己都杀绝种了。那祭神用的倒霉蛋从哪儿来呢?从战场上来。商朝经常不断地向四邻方国和部落发动战争，其主要目的就是掠夺奴隶。别忘了商朝人是铸造青铜的高手。装备了青铜武器的商朝人自然比还在使用木矛、石斧的敌人强大得多，几乎无往而不利。因此，商朝人的鬼神们从来不缺人血的滋润。

在商朝的墓里，考古学家发现有些人的头骨上有刻字，即为祭祀时的刻辞。这些头颅属于外族部落的首领或战士，当他们死后，商人将他们的头颅切下，作为祭祀祖先与炫耀胜利的象征，祭祀后这些头颅就被打碎。 对鬼神的崇拜维系着商王朝的统治。据甲骨卜辞和文献记载，商族曾与众多方国结成联盟，诸方国的首领同时也是当时的大巫师，既代表方国势力，也代表神权，与掌握军权的商族达成联盟内部权力和利益的均衡分配。

郑州大学殷商史专家王奇伟猜测，到商代最后几王，特别是商纣王时期，由于商王将原本属各方国所掌握的卜筮权逐渐掌握在自己手中，剥夺了方国在联盟中所应享有的权力，结果导致了方国联盟的破裂，众多方国皆背商而向周族。周文王、周武王与众方国重新结成联盟，终于趁商军主力在南方征讨东夷的时候，攻入了商朝最后一个都城殷。

神鬼也没能保住商封王的天下。商封王身穿缀满玉石的礼服，走上为鬼神修建的祭坛—鹿台自焚，最后一次祭祀他的神灵，祭品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