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真跳楼了，你们满意了？

“哥，谢谢你，我走了。”

19岁的小姑娘说完这句话，松开了消防员的手，从八楼坠落。

看客们心满意足，毕竟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为了看到最后这一跳，有的人在烈日下苦守了几个小时，甚至愤怒地发朋友圈抱怨，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是不知道，在终于等来他们想要的一幕后，他们之后会如何回忆这件事，是如同说书先生一般，口若悬河、兴高采烈地描述跳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血肉模糊的尸体，想到自己手上沾着一个无辜女孩的鲜血而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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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19岁少女李依依的死，更像是一场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的群体谋杀。

2016年的夏天，正在读高一的李依依在宿舍被自己的班主任吴永厚猥亵，多亏有人敲门，吴永厚才没有彻底得手。

此后的日子里，被强奸未遂的经历如同噩梦一般缠绕在李依依脑海中，好在这个姑娘并不是那种牙掉了往肚子里咽的主儿，她知道应该为自己讨回个公道，于是她先找到了自己比较信任的一位任课老师。

但这位认课老师一听李依依要揭发的是学校的当红教师吴永厚，立刻打了退堂鼓，把皮球踢给了教导主任段老师。

李依依第一次求援失败。

段老师拍着胸脯保证会为李依依主持公道，然而一听凶手是吴永厚，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李依依“晓以利害”，并质疑她“反正也没真被强奸，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李依依第二次求援失败。

被猥亵两个月后，李依依确诊了抑郁症，期间多次产生轻生念头，悲愤难平的她选择了报警。警方已经打算以猥亵以及强奸未遂的罪名移交检察院，对吴永厚提出公诉。

然而，检察院最终还是认为吴某的行为轻微，且无法证明猥亵与李依依抑郁症有直接关联，作出不起诉的决定！

李依依第三次求援失败。

吴永厚继续当他的优秀教师，而李依依的噩梦还没有完结，回到学校之后，同学们孤立她、排挤她，觉得她得了“怪病”，而始作俑者吴永厚反而被学生们看做是一个“可怜人”。

李依依手写的控诉状

其实每次某个学校出现丑闻，就总会有一大群“护校蛆”出现，他们是精神上的校董，以维护学校清誉为己任，对那些尚存正义感的同学口诛笔伐，说他们“缺乏集体荣誉感”；对那些受害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以大局为重”的话，真正做到了以校为家。

因为毕竟受害的不是他们。

李依依第四次求援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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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四次求援，但凡任课老师、教导主任、法院、同学当中，有一环能够为李依依主持公道，有一环里能够让李依依感觉到希望和温暖，她都不会走上高楼。

而走上高楼是李依依最后一次机会，也是这次集体谋杀的高潮。

她在楼上徘徊了四个小时，说明尽管被生活当头一闷棍，背后一板砖地殴打，但她对这个世界还是有留恋的，然而看客们的助威声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倒是跳啊！”、“到底跳不跳？别浪费我们时间！”、“加油！”

你败坏了学校的声誉，你是个神经病，你让吴老师成了可怜人，你甚至现在还在浪费楼下那几百人的时间，让他们愤怒，你连呼吸都是错的，你还有什么理由活着？

令人更加难过的是，这些叫好的看客平时可能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们可能是和蔼的大叔，可能是热心肠的居委会大妈，可能看到流浪猫狗会去喂食，可能在地震时也踊跃捐款，然而，在这一刻，他们人性中的恶却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

很多人愿意引用鲁迅的名言，我这里也引用一段：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看客们根本不会在意一个素昧谋面的女孩经历了什么，他们也没那个耐心去研究。他们只知道，平淡而又憋闷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又罕见的刺激，于是他们狂热地加入到了狂欢当中。

而责任分担效应又恰到好处地抹去了他们道德上的内疚感，几百人围观，那么多人起哄，我喊两句怎么了？

既刺激，又不用承担责任，而且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与我何干？一场群体无意识的派对就这么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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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误会，我不想为他们开脱，不管他们平时如何，在这四个小时里，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很多人引用鲁迅关于看客的描述，对中国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都一百年过去了，中国人怎么还那个德行？

要我说，这事不是某个民族的问题，也不是某个时代的问题，而是全人类打诞生至今都有的通病。

要自杀的人、起哄的吃瓜群众、努力救人的消防队员、这种场景每年都在发生。

微博上曾经有人烧炭自杀，然而某大v却不忘了在人家临死前吐口痰。

不只是中国，怂恿人自杀的事韩国有过，英国也有过。

我第一次知道在有人跳楼时，会有吃瓜群众盼着他快点跳，是在十年前看的一篇杂志的报导，发生在上海，我印象比较深的一段是说一个只能靠轮椅出行的老伯，朝楼上的女孩挥舞着双手，说：不要跳，不要跳，回家找妈妈。

但在其他人山呼海啸般地起哄声中，女孩还是纵身一跃，气绝身亡。

当时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愤怒，想不通为什么人会这么坏，但后来看得多了，我发现，有些人在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坏。

所以我们应该学学发达国家的办法：

帮助、支持、赞同和鼓励他人自杀，或者企图使他人自杀的行为都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都要给予法律的制裁，在英国最重可判处不超过14年的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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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性很失望吗？我倒没有，可能我压根儿就对人性没抱太大的期待。

而这件事中，那个消防员因为救人失败而痛哭失声，最后接受心理治疗，也反应出了人性的闪光点。

2015年的时候，虎扑论坛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有个网友发帖子求教自杀方法：

帖子发出之后，论坛上炸了锅，虽然有些话不着调，但一直都在劝解这位网友，希望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很快，这篇帖子下涌现了600多条回帖，很多人一边劝解楼主，一边搜寻楼主ID所在城市，并同警方取得联系，最终已经即将失去意识的楼主在最后时刻打电话报警，警察及时赶到，挽救了他的生命。

是不是感觉人性也没那么坏了？

其实人性一直都是如此，我们的科技日新月异地进步，生活方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人性却与几千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也没怎么进化。

人性的闪光点，比如忠诚、勇敢、坚韧与人性的黑暗面，比如自私、嫉妒、冷漠，就如同硬币的两面，一对相爱相杀的兄弟，附着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互相缠斗，永不停歇。

那些叫好的看客让我们知道了人性可以有多黑暗，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但那个痛苦的消防员，那群在虎扑上吹牛逼的JRS（虎扑术语，可以指家人们，也可以指贱人们），也让我们看到：即便世界如此不如人意，但依然有很多光辉的人照亮着我们，让我们为了希望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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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剧《黑镜》第一季的第一集中讲了这么个故事，恐怖分子劫持了王室公主，然后提出了一个特别无厘头的要求：要求首相直播与母猪交配。

一开始首相断然拒绝，但民众们怒火中烧，打着为了公主安全的旗号，逼迫首相必须照办。

在直播的时候，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带着兴奋的表情坐在电视机前，按下了录像键，迎接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闻。

然而，当吃了伟哥的首相一边哭着一边与母猪交配的时候，人群从欢呼雀跃变得逐渐默不作声，看客们脸上的表情也从欣喜和激动变成了不忍和愧疚。

别人身上的惨剧，其实真没那么好看。

我希望那些叫好的看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你们的叫好声是不是在埋葬这个姑娘的过程中加了一把土？若干年后，当你面对你的后代时，回忆起这桩“奇闻”，你有没有脸说你当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们应该感到愧疚的。

也希望那些对此事义愤填膺的朋友们，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这件事的时候，能勇敢地高喊：“不要跳！你还年轻，还有希望！”

或许你的坚持，就能挽救一条美好的生命。

最后，希望法律对吴永厚能有个公正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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