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孟武(1897~1984),名本炎,孟武为其字,福建福州人,著名政治学家。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法学士,回国后历任上海各大学教授。抗战胜利后,历任中山大学、台湾大学法学院教授兼院长。政校复校,兼任政治系研究所教授,并曾任立法委员。萨孟武对中国传统政治思想、制度、理论的研究,能不落俗套,深入浅出,贯通中西,对中国政治学的形成影响很大。萨氏对于中华民国宪法有着精辟的见解,批抨早年时期的国民大会代表之言笔,被部分前司法院大法官曾用来解释宪法。萨孟武被认为是近代著名的中华民国宪法书籍著作人,亦是少数被学院派的学者认同是分析解辟中华民国宪法的专家。 萨孟武先生的《中国社会政治史》简体版近日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推出,本书是现代政治学界研究中国古代政治史的扛鼎之作,代表了民国学人在该领域的学术水平,长期均为相关研究的基本入门书或重要参考书。其要旨则在政治与社会的互动,以见历代兴衰存亡之剖面与线索。其特点:一是从政治学角度观察中国古代历史,凸显了各时期的治理体系、效能、基础和得失;二是以社会科学方法解析政治史,致力于揭示经济、民族、社会、文化诸事态的政治意义和影响;三是以治乱兴衰为纲梳理诸政治现象和制度,力图打通古今,融贯中外,堪称一部民国版的“资治通鉴”。 * 文章节选自《中国社会政治史》(萨孟武 著 三联书店2018-1)。原载读一YE(ID:sanliansh) 里耶秦简 01 增订新版自序 文 | 萨孟武 本书起草于抗战前二年,即1935年。第四册完成于1965年,合计共三十年。中间有八年,将时间花在政治学的著作及修改,实际本书之写作共花二十二年。 最初一、二两册,即由先秦至南北朝,抗战时,曾摘要编为讲义,发给“中央政治学校”大学部行政系学生。由1944年至1946年又着手写作唐代。 抗战胜利,我赴中山大学,主持法学院院务。在两年(1946年至1948年)之间,一方编述五代部分,同时着手搜集宋代资料;1948年我来台湾,主持法学院院务,开始写作宋代部分。宋史写成之后,陆续搜集资料,着手写元明二代。明代写完之后,我不敢遽尔出版,又将第一册及第二册加以修改又修改。友人林纪东先生谆谆劝我付印,意谓万一失掉,未免可惜。于是就于1962年之冬,先出版第一册及第二册。 第一册除1944年在重庆出版不计外,1962年11月初版,1966年再版,1969年三版,1972年四版。第二册于1962年12月初版,1966年再版,1970年三版,1972年四版。第三册于1963年12月初版,1966年再版,1968年三版(因多印,故未四版),第四册于1965年11月初版,1968年再版,1971年三版。1974年物价忽然大涨,因之各册虽将售罄,均停止付印。 本人著作之所谓“版”与国内各书之“版”不同,必有修改。其不修改者只称为“刷”。例如拙著《政治学》,名为四版,其实,初版四刷,再版二刷,三版一刷,四版十五刷,共计二十二刷。未曾修正改版,而称之为再版、三版……这是各国所没有的。 我在小学时,除算术、国文外,对于中国历史极感兴趣。后来阅读《资治通鉴》,总觉得其对于社会情况,如民风、士气、经济、国防、户口之多寡、土地之分配及生产力、各种阶层之分立,以及政治制度等等,写得太少,而且未曾说明这许多要素对于政治现象有何影响。研究历史必须阐明历史发展过程之因果关系,单单记忆事实,尤其用尽脑力,去暗记小事实,不但记得之后,旋即忘记,而且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是我写本书的动机。 我写作本书当然是先搜集资料,而要搜集资料,必须脑中已有一种观念,依此观念,做成每朝历史的目录,而后依此目录,去搜集所需要之资料。否则一部《二十五史》看了又看,也必毫无结果。 搜集资料先由正史开始,这一段工作是很繁重的。例如《后汉书》,我前后看了三遍,一字一字地看下去。第一次觉得毫无资料,第二次略有所得,第三次才有收获。南北朝历史分量极多。《宋书》不错,《魏书》固然芜冗,而资料还不少。《南北史》只能作补充之用,至于《北齐书》《南齐书》等等只是族谱及升官图。没有什么好的资料,而又不能不看。正史看完,再看会要(《西汉会要》根本不必看)或会典,最后才看文集及笔记。文集固然分量甚多,但其中大部分是诗赋记铭。例如王安石乃是宋代政治上的重要人物,若把他的文集翻一下,即可知道,值得吾人参考之用的奏议及书信并不甚多。所以文集容易看,也看得很快。笔记固然有很好的文章,然每种笔记之中,合于本书需要的也很有限。至如《愧郯录》《梦溪笔谈》之类,不过五六篇可供参考。又如读者所熟知的《日知录》共有三十二卷之多,其中除八、九两卷之外,其他各卷或二三篇可用,或五六篇可用,或全卷都不可用。这不是说其余各篇没有价值,而是说对于研究历史的人没有用处。 以上所述只就初版言之。学问本来没有止境,读书愈多,资料亦愈多,因之再版、三版、四版付印之时,无不增加字数。字数增加,又须改排。但全书改排,不是个人财力所能负担。故凡某一页字数增加在二百字以下者,只改排该页,而增加其行数。字数增加太多者,则在该页上,加一、二、三等。例如第一册二十七页,共增加八页,遂于二十七页处改为“二七一”“二七二”……“二七八”;三十四页亦增加九页,故改为“三四一”……“三四九”。倘若三版或四版时,又增加字数,如在“三四一”及“三四二”两页,则由十八行改为二十一行。 写作历史,不消说举证极其重要。但既有“全称”之例,就不必再引特称之例。万不得已而须引用特称之例,亦不可引得太多。太多,读者必感头痛,而认为资料的堆集,反将显明之事变为暧昧。现今学者喜欢引用“实录”,实录太过芜杂,它只能补充正史之不足,正史已经有了,何必引用实录。何况自史官失去独立地位之后,实录未必据实而书,其受当时政治势力之影响者未必比正史为小。名为实录,事实上所录者老早就非“实”了。 我有一种野心,意欲改写会要,改编会典,不但各种事实,即当时名臣学者之言,亦宜编入。这种工作当然不是个人能力所能做到。 本人著书,喜欢修改,修改到主观上认为满意之时,才肯罢休。修改或依自己或依读者之提议。例如读者来函,多谓第二册与其他三册比较之后,分量稍轻,余亦深有此感。故自1971年始,又开始修改全书,尤其增加第二册之分量,务使四册分量大略相等。兹应告知读者的,本书新版由第一册至第四册无不修改,其修改页数每册均在一百余页以上,各册增加资料不少,页数自亦随之增加。 本人接到读者来函不少,他们提出两种希望:一希望改用较大之字排印,纵令“售价提高,读者不会计较”;二希望“继续完成清代部分的写作”。关于第一希望,非本人财力所能负担,幸三民书局刘振强先生于1975年之春提议愿意承印是书,故自本年始,改由三民书局从新排印。第二希望大约可以实现,因为本书既由三民书局承印,则本人不拟再作修改,而当致力于第五册之写作,预定五年内出版。 本书第一册初版之序,已经提到,当物价低廉之时,著者为节省时间起见,卡片之做成,不用抄写,而用剪贴。1946年复员时,著者全家坐飞机回到东南,除本书原稿及随身衣服之外,一切均委托“中央政校”运送。而政校竟将余之行李放在木船之内,行至三峡,不知因何原因,全部沉入江底,财产损失,固不足惜,所可惜者十数年搜集之资料卡片全部毁没。 来到台湾之后,不得不购买艺文社出版之《二十五史》两部及各种文集各三部(两部剪贴,一部保留) 再行阅读一遍。我虽然没有一目十行的本领,而却能一字一字地快读下去。有人问我,《二十五史》之中,哪一史写得最好。依我管见,《汉书》最好。《汉书》列传不是依官之大小,而是依事之有无,而事又与国家治乱、典章制度、士风民气有关。李广不得封侯而有传,其从弟李蔡做过丞相而无传。刘屈氂不过平凡之人,《汉书》所以有传者,盖欲借他说明三事。一是汉制,宗室不得典三河,而屈氂乃为丞相。二是汉时郡守多先为三辅,次九卿,次御史大夫,最后才为丞相,而屈氂竟然由涿郡太守一跃而为左丞相(这又暗示武帝要恢复左右丞相之制)。三是戾太子反时,屈氂不敢发兵,武帝曰,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这又可以证明丞相对于紧急事变,有急速处分之责任。司马相如、扬雄两传之赋与历史虽无关系,而后人观此亦可知道当时赋之体裁。唐时举官试“判”,新旧《唐书》未载“判”之文体。明代举士用“八股”,《明史》亦不举八股之例。这种重要的文章体裁应该举出一篇,留给读史者参考。当然,《汉书》也有缺点,以桑弘羊那样重要的财政家,竟不立传,唯于《食货志》中,稍稍提到。如果没有《盐铁论》一书,吾人将无从知道桑弘羊的思想。从来学者多谓《晋书》好采诡谬碎事,其实这种诡谬碎事往往可以说明当时社会风气,而知晋祚之不长。列传与墓志铭不同,墓志铭可写个人的私事,列传所写的,必须该事与整个社会有关,或该事可以说明社会的结构、政治的状况、经济的情形,以及士风民气等等。 研究历史,尚须知道时代思想。思想不能领导历史发展,反而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春秋战国之时何以各种学说杂然并兴,这必有其时代原因。秦崇法家,西汉初年盛行道家与法家的思想。元成以后,儒家才见抬头。王莽变法,完全根据儒家学说。到了东汉,儒家又参以阴阳家的思想。魏晋之世,学者祖述老庄,然而吾人观当时人士的行动,绝不是道家的思想,而是杨朱的快乐主义。唐宋二代,如韩愈、司马光极力推崇君权,由元至明,《四书》及朱熹的地位忽然提高,其故何在?明代中期以后又发生了反动思想,如王阳明的学说,尤其李卓吾之反对道学。明末清初之黄梨洲复反对君权,这均有其历史的原因。本书对此思想均稍加叙述。且进一步,说明某一种思想所以流行于某一个时代的原因。 现今五族共和,历史学者不宜囿于成见,再用胡虏等各种名称,自行分裂。今日之汉族已与秦汉时代及秦汉以前的汉族不同,它是融化亚洲许多种族而成的中华民族。余本欲用“种族移动”以代替五胡乱华等等。因文稿已定,更改不易。但我们要知道每次种族移动之时,中华民族一方同化外来的种族,同时向南发展,而扩大中华的版图。世界上最坚强的莫如我们中华民族。天降大任于中华民族,我们起码须向北发展,完成此种使命。 本书关于制度方面,重要的固然详细说明,不重要的均舍而不谈。多谈,徒乱人意,反令读者不能认识一代政制的根本精神。但制度必与时代的政治环境有密切的关系,而制度之良窳对于政治之隆污又可给予以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比方禄俸,西汉的官秩是十五级乎,抑是十八级,花了许多时间去考证,著者认为空费精力。本书所注意的是将最低的禄,一与农民收入(百亩农夫,盖禄所以代耕,因此又须知道当时农业生产力)比较,二与一般工资比较,由此说明禄俸与国家治乱的关系。 社会科学与历史有密切的关系,研究历史而不了解社会科学,往往顾到部分,而忘及全体。反之研究社会科学的人常能由全体以观察部分,再由部分以观察全体。而全体又放在时间(时代)与空间(环境)之内。一个变化了,其他亦必变化。部分可影响全体,全体又影响部分。时代可改变事物,事物又可以变更时代的精神。环境可改变事物,事物亦可以变更环境的需要。而时代与环境又会互相影响,改变彼此的性质。欧洲社会科学家对于历史均有深刻的研究,而研究历史的人对于社会科学亦有深刻的了解,吾人读各种名著,即可知之。单单知道历史,而未读过社会科学各种书籍的人,往往不识轻重,轻者说得详之又详,至于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又舍而不谈,如斯著作不过历史之杂货摊而已。 本书引文均注明出处,详载哪一书、哪一卷、哪一篇,所注皆放在引文之下。此不但减少纸张的浪费,且节省读者的时间,不必去翻数页或数十页之后,查看注释。但所注文字太长,则放在该段原文之后。此与今人著作喜将注释放在每篇或每节之后者不同。又者本书引文所以详注哪一书、哪一卷、哪一篇者,盖谋读者的便利。例如《新唐书》共有二百二十五卷,有些卷复分上中下,每卷之中有许多列传,如果只写《新唐书·杨炎传》,阅者非翻尽《新唐书》目录,必难知道其在第一百四十五卷(《旧唐书》第一百十八卷)。著作人不过多写几字,而读者得到便利不少,我不知国内学者何以吝此数字不写。至于页数不必写出,因为古书版本太多,而各人、各图书馆所藏古书之版本未必相同。 1975年3月1日序于狂狷斋 02 简体版序 文 | 高明士(台湾大学历史系名誉教授) 萨孟武先生(1897-1984)对我而言是上一世代学者,我和萨先生素昧平生,虽都留日,但背景完全不同。萨先生学经历丰富,论教职,曾担任广州中山大学法学院院长、台湾大学法学院院长。着作等身,着有《政治学》《新国家论》《中国宪法新论》《中国社会政治史》《中国政治思想史》《西洋政治思想史》等,甚至分别探讨《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与中国社会、政治的关系,视野广阔,学贯中西,影响深远。 其中《中国社会政治史》四册,是我在台大讲授“中国通史”“隋唐史”等课程必备之参考着作,同时也推荐给学生(含研究生)。台湾在解严(1987年7月15日宣布解除“戒严令”,简称“解严”)以前,情势严峻,研究历史极为困难。萨先生卒于1984年,其《中国社会政治史》四册由三民书局出版最晚之时间为1979-1980,足见萨先生之治学均是在极为艰困的环境下进行,从写卡片到剪贴等工作,我个人也都经历过,最感缺憾的事,就是不易参考到境外学术研究成果,尤其当时大陆的最新考古资料,是美中不足之处。 台湾在1972年以后,“中国通史”被规定为大学一年级必修学分。当时最通行的教本,就是钱穆《国史大纲》上下两册、傅乐成《中国通史》上下两册。钱书简明扼要,句句精典,但文言书体,对大一学生而言,不免艰涩;傅书白话解说,详尽流畅,资料最新,成为最畅销书,但缺乏萨先生一向重视的因果关系分析。萨书四册初版自1962至1965出齐,除解析详细外,兼有详注原典,独具慧眼分析历史事件的因果关系,皆为前两书所无,对教师而言,是极佳的参考着作。相对地,对大一学生而言,负担较为沈重,但对研究生及中国断代史课程则甚有助益。可惜至萨先生过世时,仍未能完成清代部分。若要了解萨先生此套书之思维、写作方法与过程,宜参阅《增订新版自序》,此序写于1975年4月1日,时年79岁,在序文说预定五年之内完成清代部分,此时距其过世时间还有十年,结果未能如愿,殊为可惜,实是学界的一大损失。 《中国社会政治史》第一册从先秦至两汉,共出四版;第二册三国至南北朝,共出四版;第三册隋唐五代,共出三版;第四册宋元明,共出三版。每册各有序文,每版都有修正增补,治学态度严谨,值得后进学习。萨先生在《增订新版自序》说:“研究历史必须阐明历史发展过程之因果关系”,以及时代之制度、思想等。他认为“世界上最坚强的莫如我中华民族”,其向北、向南发展是历史使命。在研究资料方面,重视正史、会要以及文集、笔记等,但对实录则认为太过芜杂,只能补充正史不足,“正史已经有了,何必引用实录。”“名为实录,事实上所录者老早就非‘实’了。”就这一项而言,治史者恐未必都能赞同,盖实录仍可纠正正史,其价值应在正史之上。 《中国社会政治史》这套书每册都提出许多值得深思的历史问题,例如第一册提出“自周平王东迁之后,中华民族常受漠北蛮族的压迫。这不是因为中华民族文弱,而是因为中华文化进步。何以说呢?中华民族到了周代,完全进化为农耕民族,而漠北民族还是游牧民族。”游牧民族“看到近邻的农耕民族财物丰富,当然发生羡慕的情绪,他们喜欢侵略,可以说是一种天性。”这是关于中国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何以南侵的大问题。萨先生的解释固然是重要理由,但若仔细再思考,应该还有其他因素,例如气候变化、人口增减、内部斗争等问题,都需要一并考虑。 第二册提到东晋累次北伐不能成功者,是由于“军队缺乏与财政困难,而军队所以缺乏,财政所以困难,又以编户减耗为其主要原因。”但另外的考量,如热衷北伐者不是晋室近戚,就是寒门出身,士族则保家重于保国,上下离心,常出现后勤补给不足,自易功败垂成。 第三册第九章第四节开头指出:“国家的治乱固然悬于人心的振靡,而人心的振靡又悬于制度的良窳。”此事举战国时代的秦国,人心最靡,“贪狠强力,寡义而向利”,经商鞅变法,使秦能够统一六合,成就帝业。所以“讨论朝代兴亡,与其研究人心,不如研究制度。”这个说法,很有创见,但恐怕也成为见仁见智。以商鞅变法而言,如果没有法家思想先作指导,何来制度?又如果没有秦王赞许支持,何来变法?前两者仍与人心有关。制度属于实际履行的表现,而制度的规划与内容,又必须繋乎当时人心所向,才能有效执行,所以人心与制度不必一定要取其一,两者兼顾仍然需要。 第四册指出“五胡乱华以后的汉族已与秦汉时代的汉族不同。它是混合亚洲许多民族而成的中华民族。中华民族血统上虽然不是汉族,精神上仍秉承汉族的思想。他们的胸襟是宽大的,只要异族接受中华的文化,就视为同一民族,不分彼此,而有平等的私权及公权。汉武帝临崩之时,受遗托孤者有匈奴人金日磾。安史作乱出师勤王者,有契丹人李光弼。黄巢作乱,朱温篡唐,此时志复唐祚者乃是沙陀人李克用。阿保机入据中原,而兴师讨伐,迫使辽主不能不北归者,又是沙陀人的刘知远。”“这与今日各国对于肤色之有偏见,甚至垄断地区,不许有色人种移住其间者自不相同。”这就是所谓文化中国论,的确如此。 最令人感到兴趣的议题:中华民族及其文化的成长,究竟是在纷乱抑或和平时期?这个问题,也常成为学校考试的申论题。钱穆《国史大纲·引论》指出:“今于国史,若细心籀其动态,则有一至可注意之事象,即我民族文化常于和平中得进展是也。欧洲史每常于斗争中着精神。”“中国史如一首诗,西洋史如一本剧。”“即以人物作证,苏格拉底死于一杯毒药,耶苏死于十字架,孔子则梦奠于两楹之间,晨起扶杖消遥,咏歌自挽。三位民族圣人之死去,其景象不同如此,正足反映民族精神之全部。”“中国史上,亦有大规模从社会下层掀起的斗争,不幸此等常为纷乱牺牲,而非有意义的划界线之进步。”这是钱先生的和平论。但萨先生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说:“分乱之在中国,不使中华民族衰亡,而使中华民族膨大,由黄河流域发展至长江流域,再由长江流域发展至闽粤桂黔,最后竟然殖民于南洋羣岛,所以分乱对于中华民族的发展,是有间接作用的。此只就闭关时代言之,海禁开通,一个民族不能统一,国力消耗于内乱,结果只有灭亡。”从其前后文看来,此处所谓的“分乱”是指传统时期,“海禁开通”是指近代,所以钱、萨两位先生对传统时期纷乱现象的批判是截然不同,何者为是?有待读再一步思考,至少可以肯定他们所说的是有部分道理。 以是诸册问题讨论之荦荦大者,其问题意识极为活泼、精辟,又具宏观,虽是三、四十年前的着作,至今仍值得吾人细嚼品尝,从中习得历史知识,尤其是后进学子,特为推荐。 2017年1月1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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