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瓦经 第一天,晴朗。适合在洁白的墙壁之间穿行, 阅读时光。树叶。秋景。 适合小醉,微醺, 于清明的水色中偶遇佛祖。 纪念日,迎面的说法者,双手合十。 他划船经过我的身体, 似乎是无意的,水波环绕在头顶的石桥。 似乎有一扇窗打开, 尘世进出, 我说:灵魂稍后醒来。 灵魂烙印飞马座,极乐。极思。 无微。病毒性感冒在思维中像树叶一样伸展,柔软, 刻写经文或是宇宙的秘密。 推动麻雀飞行。 灰翅膀与街边的物体互相映衬,微凉,浮动。 前世顺从于莲叶。鲤。红灯笼顺从谜语, 我顺从长者的意愿,归永宁桥,归石皮弄。 百年孤独的轻。 石板路形成独特的注解—— 沙沙的步履,犹如某座院子里的树,低垂。 落地,历史之美和一根烟 第一夜:月光引导生命,写作。 返回空寂的房间, 一本书打开,叙述人类反思过往,战争,重建的世界。 时间排斥旅行者。 我直起身,在桌面点了一支蜡烛。 微弱的光指向福安。 这是个有意义的名字—— 写诗的惠子住在那,住在一座旧房子里。 她曾经拥有的记忆, 像一幅画,从陈旧的瘢痕中显露: 木楼梯盘旋。行动的光脱离窗户, 如浩海淹没人间。 女儿在回廊里一边走路,一边读诗。 她擎着小灯笼,身子有些单薄。 她说,“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我想到的却是一根烟, 靠近时熄灭。 那是一种有隐喻的细节, 对面的事物隐藏在无色的房子里,关灯, 但是摇晃着。似乎这样摇晃, 就能避免与世俗同化。 ——稚嫩的声音从水面滑翔,至乌棚船, 至桥头的月影中。 我不知远方的朋友是否点亮火把, 为我指引方向。但是女儿读诗的音调越来越平坦, 委婉,至亲。 仿佛纸面有伤痕。 镜面:木偶剧和鸟都在诉说乡愁 西边静物,如往常般宁静。 西塘远离喧嚣。 我在一张纸上写:故乡的回音,如旧。 我的字不如白木, 也不如阿固,却有他们不能理解的顽固的坚持。 我写下故乡两个字,其实是无法挣脱, 对它的怀疑。 我没有去过祖籍记载的地方, 甚至不知道它准确的河水的流向。 ——隔着海,能够望见, 下雨,被概念化的陆地和城市,鸟巢, 起风的时候,它们都被触动。 风吹着屋檐下的灯笼, 有些词很冷,似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液态。 振动。无言以对。容纳过客, 但很少命令离人归乡; 泥土总是受到征服者的意见牵绊, 嫌弃贫穷,攀附贵胄,像个孤零零的硬物。 立在海岸上,太阳照耀尘世,也照耀我, 但总是忽略我的态度。 故乡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草, 它们在祖父的墓碑旁边,长起来,长起来。 同样的草在我寄居的地方长起来。 我又写了一行字—— 西塘,如新。 晚唐辞 我认识一个姑娘,名叫唐晚唐。 她结婚了, 我很想写首诗给她, 但是在西塘,风起,烛火散。蒲公英摇来摇去, 树叶落水时, 触及里面慌张的月亮。 我才醒悟,这些年,她竟是唯一的远方。 那条朴素的走廊, 我在这边, 她在对面看着我。 她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句子, 都是盛放你的容器。 她送我的杯子,仍旧崭新。 ——海上有一片树叶, 背对它的少年, 现在是中年。番茄花引来绿青虫。 一封信摆在门前的方几上,写有辞别的句子, 干净的世界。 窄窗。竹藤。西街。 送子来凤桥在水波里荡漾,夜雨将至, 我用了新的名字, 但没有新的事物靠近我。 伞。庄周。春蕾客栈。 每个字都有说不清的旧,都有锈蚀侵入骨。 雨落在透明的杯子里 其实我是个有污渍的人, 但雨把我洗净了。 ——雨是一种有立场的水流, 如同光明本身, 有立场。它把乌云擦去, 把温情和颜色赋予等待它出现的人: 尘世的甜度, 与身份地位并不苟合, 但与悲苦,残疾,贫穷,同在一座围墙中。 一个吸烟的少女坐着船, 经过我住的地方。 她有些醉意, 西塘在逻辑上也有同样的醉意。 在岸上的植物,生存方面并无优势, 它们急需把自己还给老街, 把书中物品还给需要澄清的历史。 名字或砖瓦, 是易于溶解的态度—— 我把水杯放在窗台,也是态度。 女儿不喜欢。 她只爱屏风后秘密的红漆。 灯笼。木质品。 有特别意义的麻雀,和我越熟悉, 出现就越少。 除去竹叶落地,秋天的院子, 也没有太多声音了。 陌生人因此更加陌生,静,且易沉迷于猜测。 其余事物。镜子,窗口,码头, 都是纯色的。 它们已经失去寄宿的能力, 也无法抵达生命可能存在的另一岸。 女儿嘟着嘴进屋, 有些生气,她和我要了一只杯子, 然后站在窗前, 很快杯中就盛满雨水。 麻雀在窗外打着转,很急,似乎想要叩动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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