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理发

我住在城市包围农村的道路边

草木土壤仍能发出几十年前的家乡味儿。

乡土上杂货店旁边还有一间矮房，

我常去的理发店

理发师傅是从江南漂来的老太太

木乃伊般的皮色快要包不住骨头

店里竟然很狼藉，她用干柴般的四肢

卡住一堆东西

往一辆锈迹斑斑的面包车上搬

这里马上拆迁，要搬到火葬场旁边的村里

 

我等了一辆有专职司机驾驶的长方形大车

在那个人人最终都要火一把的地方下车

又竟然，这个人生终点站旁边拉起了围墙

村庄已经不见踪影，变成了一条整洁的镶砖柏油路

又等一辆专职司机长方形大车坐了三站地

在马路拐角的丛林里

有位离人生终点站较远的人站着比划

一位离人生终点站较近的人披朔料褂坐着

 

稀发老人说，马上理完，请稍等，

家的楼下老人会员只要五块，但排长队，理发磨蹭

我瞪着阅读毕业论文的双眼

在他脸上仔细修改密密麻麻的电路

把他修改成一位离休的老干部

理发师傅用锋利的剃须刀

在他耳朵里旋转，果真很娴熟

老干部没有讲老北京话，师傅抢在前面问

他六八年17岁从安徽

来北京当兵，现在67岁

…起身递出十块钱，还有找零

向我敬了一个军礼，慢慢挪着脚步

朝人生终点站走去

 

我的后脑勺

已经被一个马达带着梨耙跑了几个来回

在我头上飞来飞去的剪刀突然停住

师傅从口袋摸出铃响的手机

一个女人从附近窝棚里用语音发指令

要他买泥鳅回家

他用剪刀继续在我头顶的草原里推草

用“唉，想吃泥鳅了”的叹息求得我的谅解

…放下工具，拿起地上的二维码

我用手机扫去了八块钱

仍去等候专职司机驾驶的两节专列

 

他收拾好椅子和工具箱

向人生终点站匆匆走去，但

中途要拐弯去给女人买泥鳅

 

他……

从我和老干部的口袋里

大概……

已经挣了一斤的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