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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子鱼 壹 沈安永在北京工作八年，正赶上了北京的汽车摇号，反正当年也没钱没资格，买不了车，等到有钱有资格去摇号的时候，发现号比人金贵一万倍。这么说吧，摇到一个号，不亚于过去一个穷书生摇身变驸马。 八年过去，沈安永在这个城市小有所成，连老婆都娶到了。他妈一直说他很难娶老婆，太老实，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但就这么一个内向腼腆的小城青年，却愣是娶到了一个白富美——他博士生导师的女儿。 沈安永跟着导师做研究，整天切人肉，他是医学博士，专攻直肠癌的病因探析及研究。导师做手术的时候，他就拿把小剪子，看见病灶部分就一剪子剪下来，拿去做切片。 除了切人肉，分析人肉，他大部分时间给导师当跟班儿、司机、文秘、助理、修理工。一来二去，接触了导师的女儿。 导师女儿丛丛大学毕业，研究生都没考上，这对于导师来说，简直“奇耻大辱”。但也没办法，他工作太忙，放在人肉上的精力过多，放在女儿身上的精力就太少，导致女儿是个彻彻底底的学渣。 丛丛从小喜欢结交乱七八糟的人，初中就谈恋爱，恋爱对象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不是染杂毛的，就是瘦猴子一般随时都能跳上一段街舞的。最近的一个是个富二代，开个小奔驰，跑起来呜呜响，轮子都是五彩的。 丛丛和富二代分手得益于一只狗。 她爸去年夏天把她从平谷派出所接回来的，她和富二代以及一群狐朋狗友去偷人家老乡的瓜，结果被老乡放狗咬还扭送派出所。 从派出所出来小情侣俩就打起来了，丛丛怪富二代只顾自己跑，把她扔给狗。富二代说自己从小怕狗，见了狗连自己都忘了，哪会想得到女朋友。俩人由担当问题进而上升到一个怕狗的和一个爱狗的如何一起生活的问题，进而扯到吃西瓜是切着吃还是挖着吃的问题。越说越偏，当场就掰了。 导师看女儿吵架，心花怒放。 丛丛从小养狗，那大狼狗追上来的时候，闻了闻她身上有狗味儿，放过了她，继续去追富二代等人。 贰 就这一件事，让丛丛彻底收心，决定回头是岸。浪女回头金不换，导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感情上，她瞄上了爸爸的学生，这傻小子太好了，厚道老实，低调奢华有内涵，十项全能，关键长得也帅。她说那些富二代没鸡毛意思，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 事业上，她找了个工作，在一个影视公司做策划。 这桩婚事，导师也没反对，学生变女婿，家庭业务两相宜，总比以前那些不靠谱的家伙强。 就是沈安永穷了点，但有骨头不愁肉，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算好结局。 婚房导师出了一半钱，沈安永的妈是个工薪阶层，不富贵，但是有气节。为了给儿子挣个地位，他妈愣是把自己三线城市的一套大房子卖了，自己搬到一个小公寓，多出来的钱全贴给沈安永买房子。 房子就在学校附近，一个老小区，离医院近，离导师岳父也不远。 丛丛婚后很快就怀了孕，俩人一直在摇号，以前不急，现在迫在眉睫，不能孩子出来，还没个车开。 丛丛果断让沈安永放弃摇号，去排新能源。 北京的确没办法，放开车牌，路上堵成一锅粥，收紧车牌，导致很多老北京都摇不上号，更加排斥外地人，来京早的外地人有的家里好几辆车，招招摇摇，让人生气。 沈安永执行老婆命令马上去排，很快指标就下来了。 丛丛不知道又使了什么法子，从导师爸爸那里又哼唧出来一笔钱，去提了辆特斯拉。沈安永的妈本打算还赞助一笔，但是这么高规格，自己实在没钱，选择无视，直接闭嘴。最后才知道，特斯拉首付百分之二十，巨额贷款钱落到了沈安永头上。 提车像提菜，却在充电桩这个问题上卡了壳儿。 在中国，除非住别墅，自己家院里立牌坊也没人管，与人群居，动动哪里，都是事儿。 俩人找物业，物业说，这个需要小区代表开会，安在哪，怎么安，得他们签字。 沈安永先找小区代表，组织这帮人开会。 好嘛，炸了锅了，没一个同意的。 有的说，小区里车已经够多了，怎么还买！年轻人克服点，多走路有益健康。 有的说，你车充电，用小区电费吗？ 沈安永说，不会用大家电费，供电局给我单独安电表。 有的说，你想安哪里？ 沈安永说，我想安在我家楼下，挂在外墙上。沈安永家住二楼。 这帮老头老太撇撇嘴，哼，那你先找楼下商量了吗？ 沈安永看了看，代表里没楼下，先去找楼下。 代表们说，你们楼下要让安，再找我们说话！ 沈安永去找楼下的邻居。邻居是对老人，一说明来意，老头很大气，说安吧，也不碍我啥事。反正所有窗户外都停满了车，停谁的不是停.....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你瞎表什么态，你论证过了吗？安那个东西有没有危险，会不会爆炸？走不走咱家电？有没有噪音？有没有污染？” 沈安永说这些都没有，都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得问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找人论证。” 沈安永回家，很沮丧。丛丛过来，一问情况，从厨房拎出一箱子柴鸡蛋，又拎出两条湖南腊肉，咚咚咚就下了楼。这些东西都是爸爸的病人送来的。有一年一个病人竟然从农村给爸爸背来半条猪，连排骨都没卸，爸爸愁坏了脑袋。 沈安永跟着下楼，到楼下老太太正在推让东西，“你给我送啥也不行，我就是不让安，我问了我姐们儿了，说那东西有辐射！” 沈安永是理工生，一听辐射立马辩驳，“阿姨，那东西没辐射，再说离你家外墙还两米远呢，挂在公共位置，墙壁这么厚，有辐射也穿不过去。” “反正不行，我就是不让安！你敢安，我就给你砸了。” 丛丛的鸡蛋和腊肉被推出来，小两口垂头丧气回到家。 叁 沈安永决定放弃楼下这个位置，另谋出路。丛丛又备了一千块购物卡，给物业负责人送去。负责人说，唯一的地方是小区门口保安室后墙，那正好还有个车位。谁家事也不碍，但还得去找那些居民代表。 居民代表又开会，叽歪半天，还是没谈下来，谁也不同意，保安室也是公共的啊，你挂出来一个小箱子，影响小区形象，碍我们的眼！ 卖车公司给了两张表，拿着去供电局申请电表，都需要盖章，这些人不同意，物业不敢盖。 沈安永为此愁得直失眠，丛丛咬牙切齿，大眼珠子滴溜溜转。 “行了，他们不仁，咱们不义。不就是盖两章吗？咱不用他们了，我找人抠了盖上，与人方便，自己无害的事，这些人就是心理阴暗。” 丛丛麻利地度娘了一个刻章电话，预定好，果然第二天一个印着“某某物业公司”的公章就到了手。 丛丛狠狠地盖上，撅着肚子拎着表就去供电局。供电局不辨真假马上来人拉线安表。 走程序需要一群人点头的事情，一个假章搞定。丛丛是学渣，学得一手的歪门邪道主意。丛丛说，你找人去商量没人会同意的，都怕担责任，都想揩点油，咱先安上，他们再跳出来反对，也需要勇气。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为自己利益赴汤蹈火可以，为公共利益谁愿意出头？ 物业负责人默认丛丛做法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管。 充电桩就这样安上了。 新车太太平平充了一个月电，保安们都知道这是物业默许的，也没说啥。丛丛会来事，又买了一堆水果放在保安室，保安们都乐意给他俩好好看车。 丛丛产检都是自己开车去。 有一次回来发现，充电的车位上被占满了东西。有三轮车，有电动车，有梯子，还有一个咸菜缸......满满当当。 丛丛去问保安，保安们无奈地耷拉眼皮，“今天一群老太太来闹，说凭什么你家能占用公共资源，她们也要占占，那些东西就是她们扔在那的。” 丛丛气得直胎动，都谁家？ 保安一个个告诉了，其中就有楼下老太太。 丛丛知道不是保安的事，没生气，直接回了家。晚上沈安永回家，俩人一商量，先礼后兵，先一家一家去串门儿，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又拎着礼物挨个串了一遍，还是不行。 “你在墙上挂东西就得允许我们在地上摆东西。” “可我墙上挂东西不碍别人事，你们却占了一个机动车位。” “我们好几家才占一个车位，你一家就占了一面墙。” “国家都鼓励新能源。” “我们不鼓励。” 肆 沈永安垂头丧气回了家。 小两口周末回家把这事跟导师爸爸说了，导师爸爸推推眼镜，看了看女婿：“你有没有说你在三甲医院工作，是专门治疗癌症的？” 沈安永摇头，“没说过。” 导师爸爸叹口气：“你呀，不通社会人心，你只要说你是治病的医生，说我是咱们医院的知名专家，再夸大一点，说你二姨或三舅是另一个医院的心脏病专家，心脑血管专家也行，一切事情都好办，尤其是面对老人，这群人现阶段最怕死。” 丛丛一拍大腿，我忘了这茬儿了！ 导师说你学来的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大伎俩还得靠实力撑着。 丛丛一点就通，趁遛弯儿的时候就有意无意把自己爸爸是知名专家的事透露出去，果然人缘儿暴涨。 有个老太太两眼放光地跑过来套近乎，说你爸就是谁谁谁啊？号好难挂的，我妈以前得了直肠癌，到你爸医院，那可没少遭罪。 丛丛说你那时候要认识我就好办了。 第二天丛丛就注意到车位上属于那个老太太的电动车被移了地方。 咸菜缸没动，婴儿车没动，梯子也没动。 丛丛不着急，得一个个来，她在孕期，思虑也不能过重，这样不利于胎儿生长。 这期间沈安永的电动车都没法充电，实在快没了，开到附近的商场去充。为了省电，这车能不开的时候就不开。 结果没用再行动，梯子也自己撤了，看来是那个老太太的功劳。 咸菜缸是楼下老太太的，她最顽固。 伍 这一日，沈安永下班已经十一点，刚到家还没换鞋，听到楼下有人叫得比夜猫子还凄厉，“救人啊，救人啊！” 沈安永噌噌噌蹿了下去。 楼下围了一群人，原来是楼下的老大爷昏迷不醒了，老太太在哭喊求助，初步怀疑是脑出血。 保安问谁能给送一趟？两个年轻人默默退出走了。 最后老太太拉上沈安永，“小伙子，你有车，你快帮我送一趟吧。” 沈安永迟疑了一下，丛丛闪进来，举着苹果手机，“大妈，我开着录音，咱先说好，送一趟可以，但我们这是做好事，路上大爷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赖我们！” “不赖，不赖，不赖你们！”大妈带着哭腔。 丛丛俩手一划拉，“大家都给做个证哈，我们医生家庭出来的，实在忍不住救死扶伤，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老大爷抬上车，沈安永开车出了小区。 沈安永拉着老头老太太往医院走。夜色微岚，马路上车流如过江之鱼。 丛丛挺着肚子在楼下转悠一圈儿，不放心，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丛丛在手机app上能定位自家车的位置，沈安永肯定得把老大爷往自己医院送，她打开一看，忽然发现车子竟然没在道路上行驶，而是开到了路边一家加油站。 “沈安永，怎么回事？”丛丛电话打过去。 “车子没电了，得先充点电。”沈安永很焦急。 “没电了你接这种活干吗。” “我也不知道没电啊，停车的时候有电着，车子停着不开，放电了。” 丛丛说你等着我打车去找你。 丛丛坐着出租车呼啸着赶到加油站，结果出租车师傅不干了，说这种病人我可不管拉，死在我车上，好几年晦气。 丛丛掏出二百块钱，“我给你加二百，救人一命也是七级浮屠。”老太太扑上去扯住司机胳膊：“你不拉，我也不让你走。” 出租车师傅摇摇头，只好跟沈安永一起把老大爷倒到出租车上。 一群人赶到医院，直接送进手术室，结果医生出来宣布，脑子里的血都出满了，救治希望不大。 老大爷被直接送进ICU。 老太太当场嚎啕痛哭，沈安永这时候才联系上老太太的女儿。 等老太太的女儿从郊区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陆 沈安永把老头老太太交给女儿回了家，两口子谁也没睡着。 “这算不算是报应，车子没电，主要原因在她。”沈安永说。 “哼，她不一定这么认为。”丛丛愁眉不展。 “大爷脑出血，本来就耽误了时间，在路上又倒腾一遍，也许大爷救不过来，会和我们有关。” “我们要是不做好事就和我们没关了。” 对一个医生来说，见到病人没救，比什么都难受，沈安永闷闷不乐去上班。 晚上回家，沈安永说，大爷没啥希望了，爸爸安排了医院最好的医生去会诊，也说没戏。 果然，楼下大爷在医院昏迷了四天，呼吸停止，去世了。 丛丛只见到女儿出出进进帮着料理大爷丧事，也不叫什么丧事，要不是女儿胳膊上有黑纱，谁也不知道这家死了人。大爷连家都没回，直接太平间进了殡仪馆。 大妈又作妖了，有一次在楼下嚎啕痛哭，骂沈安永，车子没电你管什么闲事啊，你害死了我老头子的命啊，没有金刚钻你别揽瓷器活儿啊！ 一群人围着，丛丛在家做胎教，听得心烦意乱，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她家说一句话。 她拎着宜家的一根擀面杖就下了楼。到楼下把擀面杖一举，“咱们今天说道说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车子为什么没电，我家买车不碍任何人事，充电也不碍任何人事，你就是心理阴暗见不得别人好，非给我捣乱，结果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求着我们送人去医院，车子要是充电方便，至于没电？再说我当时在你去医院之前怎么说的？我们是做好事，一切后果不负！” 丛丛调出那段视频，视频里，老太太哭着喊着，不赖，不赖你们！ 丛丛越说越激动，拎着大擀面杖就冲着那咸菜缸去了，到那咣的一声把咸菜缸砸碎，“我再看谁给我捣乱，我见谁砸谁！” 老太太本来在哭，见这架势，不哭了。 老太太的女儿买菜回来，见到这一幕，反而没怪丛丛，只说我妈妈受了刺激，请担待点。 丛丛瞪眼：“把打出租车的222块钱给我，为了说服师傅，我们掏了200块钱呢，22是出租车费，别的不要了，算我们白搭。” 那女儿脸红一阵白一阵地从包里拿了三百，丛丛愣是从包里又找回78。 自此没人敢惹丛丛，咸菜缸的碎片被保安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沈安永的车位又腾了出来。 一个月后，老太太被女儿接走养老，楼下房子被挂到中介。 三个月后，丛丛的女儿出生。小区里来了很多看望的人，有的送来了鸡蛋，有的送来了小米，有的送来了小玩具。 大妈们都对这个小孩表示喜欢，说长得真是好看，集合了爸爸妈妈所有的优点。 沈安永的车子再也没因为充电出过问题。不但如此，小区里有再想买新能源车的车主，安装充电桩的时候都十分顺利，没人出来捣乱。只要不碍事，大家都愿意提供方便。 有一次导师爸爸来看外孙女，被小区的大妈围上，“听说你在研究癌症哦，有没有进展？” “目前还没大的进展。” “怎么才能避免得癌症？” 导师爸爸说：“主要在心态，积极乐观一点，心态阳光，与人为善，饮食清淡，少生气，就不爱得癌症。” 一群人纷纷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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