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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声的蛙鸣 丁旭光

 zdjphoto 2018-07-04

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做学问者,比如我。

我在读小说时,尽管对小说的某些精彩的细节津津乐道,多少天以后,每每发现,小说的作者或标题,已离我远去。

当我神思物游人棋合一,对一个精典的象棋布局叹为观止时,我竟记不起此谱是出于何方神圣之手。

一声蛙鸣,一只青蛙连绵不绝的鸣唱,那一声声虽然单调但极其传神的天籁之音,把一首古诗复现:“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使烛光摇曳的风声雨声和敲棋声,摇不动古人的神闲气定:古人的那一份悠闲,已成了我们的梦里依稀。

那一声声的蛙鸣,使我想起了竹篱笆、弹硌路和白墙小瓦,想起了在那盏昏黄路灯下对棋盘物我两忘的窦国柱先生,想起了已无法真实复现的陈年往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从小的爱好,影响了我几十年。

距家不远处,是象棋和围棋国手窦国柱的栖息之地。窦先生是上海文史馆馆员,中国象棋史上赫赫有名的杨洲三剑客之一。不过,那个时候,我对文史馆馆员的概念不解。只知道他是象棋高人。窦先生和象棋十连冠胡荣华有师生之谊。1978年,窦先生驾鹤仙去时,胡荣华和另一位国手杨官璘正在北京集训,代表中国准备参加在东马举行的第一届亚洲象棋大赛。本来,计划从北京飞往东马的胡荣华得知窦先生逝世,立即从北京赶到上海。


窦先生的居处,就在现在的正阳路,当时还没有路名的小道旁。他家是白墙小瓦,墙壁上,紧贴着的,是竹篱笆。窦先生居处的对面,是一条弹硌路。弹硌路的两旁,是十几间同样是白墙小瓦的“本地人”的房子。房子的两侧,是一大片农田。夏令时节,有蛙声一片。大概在我8、9岁的时候,每天晚上,我都猫一般地窜到窦先生门前那盏昏黄的路灯下,看他弈棋。窦先生曾经说过:“象棋充满着社会和自然元素,充满着人生哲理。象棋不但是中国古代文士智性才情的一种文化形态的反映,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组成部分的重要一链。正如禅语“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沤”——象棋寄寓着人生的无上智慧。”

没想到,平素在街头巷尾早已司空见惯的“楚河汉界”,到了窦国柱先生这里后,变成了古往今来的智慧白帆。一时间,我是如痴如醉。因耳濡目染了车马纵横的妙趣,久而久之,我也成了业余高手。1990年和1993年,我曾两次荣获上海市机关运动会象棋个人冠军,时有对局佳钩问世,对局被收进胡荣华主编的棋谱中。2015年,我荣获“2015上海市文广杯象棋比赛”冠军。2017年,在中国象棋协会主办的全国象棋邀请赛(55岁---75岁组)上,我以3胜6和的不败记录,荣获中国象棋协会棋协大师的称号。

二十几年前,我开始写小说。我也没料到,棋艺生涯后来竟成了一种生活积淀,由此生发开来,成为我小说中的描写之物、事件甚至是题材:也因此有了意在抒发对刚毅坚韧棋客渴慕的棋文化中短篇小说:《黑黑白白》、《独坐黄昏》、《血色棋坛》、《雨打芭蕉》;长篇小说《寒江独钓》。更有甚者,在我最新的,表现情爱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烟雨秦淮》中,一不留神,又掺杂了不少难以割舍的象棋元素。而窦先生门前那盏昏黄的路灯,白墙小瓦和弹硌路等意象,一直复现在我的小说中,至今还没有退隐的迹象。

十年前,经人介绍,我与美籍华人作家棋手易水寒成了文友。他对我的文字没太多恭维,却戏称我的棋艺不在华人“作家棋手第一人”梁羽声之下。闻之,我是一喜一悲。

棋艺生涯不但影响了我的创作,还影响着我生活。

几年前,因徐汇区妇联和团委的邀请,我对选拔而出的徐汇区青少年作1对66人车轮大战。花了三小时之久,我胜60和3负3。要知道,和3负3的6盘棋,也是我在事前得知主办方准备了1500元人民币的奖励后,为了加速资金的周转,为青少年棋友们做一点贡献,才有了我3负3和的结果(胜我者300元,和我者200元)。车轮大战后,我结交了很多青少年棋友。

2004年,应百家出版社之邀,我还写了一本象棋文化与技战术的专著《橘中雅戏》。

我和象棋的缘分,还在一路继续,目前,正在和六次上海市象棋冠军获得者、象棋大师朱祖勤一起,编著一本与《橘中雅戏》对应的棋书《象戏指归》。

我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棋手,研棋打谱,成了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尽管,社会已发展到了多元化时代,然而多元化带来的种种诱惑,仍然无法使我割舍象棋艺术。对于弘扬棋文化,我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正如胡荣华在拙作《橘中雅戏》的序中所言:“《橘中雅戏》作为一个趣味性和文化性有机结合的棋文化普及读物,在百家出版社的策划下,由丁旭光来完成,真可谓珠联璧合,是对象棋、尤其是对青少年棋艺爱好者尽了一份责任,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贡献。丁旭光对橘中雅戏常有神悟,由此生发开来,便构成了他对棋文化、对传统文化的独特理解”。

那日,当我面对棋盘人棋合一时,那一声声蛙鸣又来造访。

那一声声蛙鸣,出自小区的人造池塘。人造池塘虽然缺乏野趣,但却引来了天籁。

那一声声蛙鸣,因为一张网的介入,消失在池塘。

我固执地以为,那只青蛙,是从古诗里流出,然后,游进了五十几年前的肇嘉浜里,游到了窦国柱先生的门前,随后,又游进我们小区的池塘。

在那一声声蛙鸣里,我凝思尺半方寸的棋盘,然后,又去神游八荒六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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