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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三游盛泽

 吴越尽说 2018-07-04

  一九一二年岁暮,苏曼殊应陈独秀之赴安庆,任安徽高等学堂教授,期间,与同事郑桐荪、沈燕谋、应溥泉关系最为密切。他写信给柳亚子说:“英初五晨间始抵安庆,暂住高等学校,桐荪兄亦同寓所;风雨对床,足慰羁旅之苦。”   苏曼殊在安庆教书时,与郑桐荪、沈燕谋一起合编一部《汉英辞典》和《英汉辞典》,曾三访盛泽,住在郑桐荪家里。
   郑桐荪(1887—1963),名之蕃,吴江盛泽人,近代教育家、数学家,早年考入复旦大学,后赴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又入耶鲁大学深造。民国后回国执教于多所高校,是清华大学数学系创办人之一。他是柳亚子的妻兄。郑桐荪曾著文回忆苏曼殊在安庆时的情况,他写道:“曼殊在安庆时与我甚投契。……他见了生人是一句话不说的,却是与至好促膝闲谈,则又上下古今,滔滔不绝,谈兴甚好。他到安庆后,人家仰慕他名望的非常之多,天天有人想要来看他,他总是设法避去,以为讨厌。我们在安庆,每天上‘小蓬莱’,乱谈古今,觉得生平快乐,莫过于此。而一念及故人黄土,则又不觉悲从中来,不能自慰。他少年时本是极热心,中年后悲观极深。……曼殊诗多绝诗,风韵极佳,有神无物,而味极隽永,愈读愈见其佳。他的画亦丰神绝世,惜不多。他亦不肯话,视征画为一苦事。我们同离安庆那一天,易白沙(易培基寅村之弟,在粤蹈海而死)强嬲其作画,彼曾画了小幅四五张,落笔极迅速,数十分钟即毕一幅。……”
    第一次到盛泽是一九一二年冬天。行前给柳亚子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此间迟一周放假,英拟随桐兄赴沪一二日,然后同游苏州盛泽诸处;闻桐兄已有信约足下矣。”朱少屏陪同苏曼殊、沈燕谋一起前往盛泽。朱少屏是上海人,同盟会会员,与柳亚子等一起组织南社,为人热情慷慨,有“交际家”之誉。苏曼殊与朱少屏相识于1906年,后来朱少屏任《太平洋报》经理时两人一起共事过。他们乘沪杭班车到嘉兴,再从嘉兴到盛泽。当时坐的是民船,途中遇大逆风,船夫便上岸拉纤,他也一起去拉,不料失足跌入水中。好不容易把他从水中救起,身上的西装和皮大衣都湿透了,到盛泽后在火炉上烘干。后来从盛泽回上海,经过苏州时,苏曼殊又从驴背上跌了下来。柳亚子事后提起这两件事,开玩笑地说:“拉纤下水,骑驴坠地,倒是一个巧对。”
    一九一三年二月,苏曼殊与郑桐荪、沈燕谋回安庆,三月,又一起到上海,苏曼殊和沈燕谋同住第一行台,郑桐荪则往返于上海盛泽之间。当时,柳亚子住在黎里。三月十日,苏曼殊在致柳亚子的信中说:“桐兄前日抵申,同寓行台,今拟明日同作苏台之游,迄抵盛后,当能定夺何时能至尊许也。”据柳亚子回忆,苏曼殊三月十一日到苏州,从苏州到盛泽,本来打算去黎里看望柳亚子,但柳亚子记得苏曼殊并没有到黎里来,可能是柳亚子先到盛泽看他了,所以就没有来。这一次,苏曼殊在盛泽住了半个多月。
    四月十四日,苏曼殊致信郑桐荪,信中说:“英居沪半月,已费去数百金。燕君如不来,仍望吾兄驾临海上;或寄快信一通,速燕早来,同赴尊府。亚子如已抵盛,望为代留数日,或得一晤耳。”  信中又有赴盛泽之意,但这一次没有去成,因为中间又去了一次安庆。
   四月三十日又还上海,六月六日同沈燕谋一起到盛泽,二十六日到苏州,住在乌鹊桥滚绣坊七十二号郑访春(桐荪兄)寓所中。苏曼殊与郑桐荪、沈燕谋在此期间同编《汉英辞典》和《英汉辞典》,预计七月可以杀青。可惜的是,这个计划最后中断了。“编辞典是一项工程较大的工作,花费了他几个月的时间。虽然手稿开始一堆堆杂乱地累积起来,但这部辞典始终没有完成。仅有几份手稿残存下来。”(张卓身《曼殊上人轶事》)两部辞典的手稿最终被刘禺生以2000金买去,金慰农得到约200元左右的回扣。苏曼殊、沈燕谋、郑桐荪平分了所得钱款。后来柳亚子追问过手稿的下落,但刘禺生说已记不清了。辞典大概未能出版,只有部分残存的手稿移交给了柳亚子。
    一九一三年五月一日的《民立报》上,有叶楚伧的《编辑余话》,他说:“曼殊泛棹分湖,欲依陆子敬终老是乡耶,何禅际廖寂,至今未来海上。”其中的分湖即指黎里、盛泽一带。
    苏曼殊称赞盛泽“风景秀逸”。因为他性嗜甜食,很喜欢吃盛泽的麦芽塌饼和盘龙糕。据柳亚子回忆,苏曼殊一次曾吃过几十个麦芽塌饼。盘龙糕是盛泽的著名土特产,糕点中的名品。盘龙糕有三圈,里圈称为盘龙芯,最甜、最有味,且有奇香。包天笑有诗咏此事:
          松糖橘饼又玫瑰,甜蜜香酥笑口开。
           想是大师心里苦,要从苦处得甘来。
并注:“君喜甜食,自号‘糖僧’,赠以采芝斋松子糖、橘饼等,君颇甘之。”范烟桥也写过相关的文字,说曼殊“喜食采芝斋之糖,与吴江之麦芽塌饼。麦芽塌饼他处人都不解为何物。盖吴江民间之自制食品也。以麦芽与苎(俗称草头)捣烂为饼,中实豆沙,杂以枣泥脂油,其味绝美,既无饾饤之病,又少胶牙之患,常人能下三四枚,已称健胃,而苏和尚能下二十枚,奇矣。所谓塔饼也者,言可以重叠不黏合也”。
   他在盛泽期间写了《吴门依易生韵》(十一首),描写的是从盛泽到苏州的情景,抒发漫游江南的感受,怀古伤今,诗风沉郁,写出了作者当时的心境。这组诗后来发表于1914年5月《南社》第九集。沈燕谋在1927年复柳无忌的信中说:“曼殊中年以后,好弄玄虚之习,与日俱深,假名臆造之事,随处发生。”又说:“曼殊师中有《吴门易生韵》二三十首诗,作此诗时,实在盛泽桐兄(郑桐荪)家,易生则燕谋别字也。燕谋初未作诗,偶与曼殊师谈得高兴,曼师竟以《依易生韵》为题。后在上海报纸发布,友人乃向燕谋索原诗者,燕谋无以应;告以原因,相与一笑而罢。”选录其中几首:
                      其 一
          江南花草尽愁根,惹得吴娃笑语频。
          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
                       其 三
           月华如水浸瑶阶,环珮声声扰梦怀。
           记得吴王宫里事,春风一夜百花开。
                       其六
           水驿山城尽可哀,梦中衰草凤凰台。
           春色总怜歌舞地,万花缭乱为谁开。
                       其九
           平原落日马萧萧,剩有山僧赋大招。
           最是令人凄绝处,垂虹亭畔柳波桥。
    苏曼殊的诗作,历来评价很高。柳亚子说:“他的诗作,全不用心做作,可是自然而然的非常优美,给读者一种隽永轻清的味道,给读者种种深刻的印象,使读者诵读过他的诗后不会忘记。”(柳亚子《苏曼殊之我观》)任访秋指出:“曼殊的诗近百首,从内容上看,所抒发的大部分是身世之感,其次是家国之感。”(任访秋《苏曼殊论》)游国恩等编著的《中国文学史》中提到苏曼殊时这样认为:“在南社作家中,苏曼殊别具一格,倾倒一时。……他的诗风格别致,自有一种动人力量。”
   苏曼殊曾绘扇面数幅赠送给郑桐荪,柳无忌在《苏曼殊及其友人》一文中写道:“曼殊在桐荪家中曾画有扇面数幅,惜一时未能寻出。”他还给郑桐荪之父郑式如作团扇《茅亭暮鸦图》。图为左右开合式,两岸有垂柳数株,一座小桥相连,堤上隐约可见几间茅屋,昏鸦已逐暮色而归去。此图笔法简练,分湖佳境尽现其中。郑式如瞩友人谭天(浙江嘉兴人,南社社员)题诗于画上,其诗云:“几树垂柳几暮鸦,堤连略彴好通槎。中间有个茅草亭,不傍山偎傍水涯。甲寅仲春,薄游舜湖,承式如襟长兄出示曼殊上人画扇瞩题,以结文字因缘。重违雅命,勉成一绝。恐难免佛头着粪之诮,尚乞方家斧正。步声并识。”
    苏曼殊第三次游盛泽,在盛泽住了二十天时间。六月十七日,他在盛泽给刘三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英连日生洞泄之疾,已觉弱不胜衣矣。”此时病情已很重了。于是7月9日至上海治病,仍住第一行台。
    1918年3月,在上海广慈医院治疗的苏曼殊病情恶化,已不能起立,“日泻五六次,医者谓须待夏日方能癒”,重病中的苏曼殊对盛泽之游依然念念不忘,他对柳亚子说:“如果有痊可之一日者,必践尊约,赴红梨一探胜迹耳。”(3月15日致柳亚子信)红梨即盛泽。遗憾的是,5月2日苏曼殊病逝,重游盛泽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

张建林文 发表于2010年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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