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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隼 | 坐井观画集——中国画之二

 格格巫 2018-07-04


《箫音》



《箫音》这张画大约画于九十年代末,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


那年寒假,回到苏州过年,游了一趟留园。


苏州园林冠天下,我以为留园乃姑苏诸园之首。


那天已是小年夜,大街上车水马龙张灯结彩,到处放着拜年的歌声,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手上大包小包的年货,热闹非凡。而我一人悄悄地来到了留园。


冬季,万物萧瑟,天阴沉沉的,星星雪时而飘下,园林中也是寒意峻凌,残雪点点,杳无人息。


走到留园深处,整个园林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大街上的热闹拥挤已是另一个世界,冻得仿佛凝结的湖面上,飘着几片残叶,静静的倒映着阴冷的天色。


我心目中无端的想起樊川一句诗:繁华事散逐香尘。


坐到茶阁里泡了一杯茶,茶博士倒完水就躲进房间里,这样很好,不会打扰我。


热茶温暖着我冻得发僵的手,我看着冉冉升起的热气,静静的享受这一暮光时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箫声,若有若无飘荡在楼阁假山之间。婉转幽怨,高音悠扬,低吟呜咽,仿佛钻到你的心底,和你低声细语。我疑心这不像是播放的民乐,而是某个文人雅士到园中来品幽茗静,一诉心怀的。


远处水阁中的灯不知何时亮了,檐下的灯笼也亮了,倒映的灯光在湖面上,仿佛琼玉仙阁。慵懒的灯光衬着阴冷的天色,很温暖,令人神驰思飞。

留园要静静的看,箫音要静静的听,茶要静静的品。真奢望这一刻能够长一些。


我再没有看过这么素雅的园林,听过这么美妙的箫音,品过这么回味的清茶。此情此景此音此茶,人生岂能第二回相遇?


归来后这箫音就一直在我脑海中回绕,久久不散,古人云:绕梁三日,就是这个意思吧。

 

做此画以记之。


《流沙》



《裂变》


  

这是我在美院大四时创作的《流沙》,当时一共画了一个系列,好像是七八张,分别是《流沙》《裂变》《高昌古城》《天山》《阴阳》《洪荒》等等。使用水墨在生宣纸上表现的大风景系列。


1990年的秋天,大约是九月下旬,我开始了美院的毕业考察。这是为大四的毕业创作做准备的。我的计划是沿丝绸之路走一趟,课题是:西域石窟艺术考察。


开始全班一行8人加导师,到山西芮城永乐宫,看完永乐宫壁画之后,全班解散,各奔东西。我等一行4人从兰州出发,经武威、张掖到嘉峪关,西出嘉峪关到达第一个目标地:敦煌。


敦煌是西域重镇,《肃州志》载;'雪山为城,青海为池,鸣沙为环,党河为带,前阳关而后玉门,控伊西而制漠北,全陕之咽喉,极边之锁钥。'


而莫高窟的艺术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中西方文化艺术的融合点,是艺术的圣殿,也是我时常午夜梦回的地方。这次敦煌之行是要圆我的一个愿望,不料此行对我以后的创作生涯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后来,我又多次去过莫高窟。


在敦煌呆了三天,然后经哈密,到吐鲁番。


吐鲁番古称姑师,又称高昌,盖高昌故城所在。地势低陷,极热之地。城外火焰山旁,就是著名的伯兹克里克千佛洞。是高昌国的佛教重地,现壁画已经毁坏十分严重,十不存一。


其艺术风格呈现出迥异于中原的印度、波斯风格。


逗留二天后,离开吐鲁番,坐长途汽车到达库尔勒,再转车抵达库车的拜城。


库车古时为龟兹国,是丝绸之路上的要塞。西汉时立西域都护府。唐代为安西督抚府驻地,天宝年间,大唐名将高仙芝任安西节度使,行营驻地就是库车。境内的克孜尔千佛洞是著名的西域石窟艺术代表。


到达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正是十月一日,已是晚上8点了,听说食堂还开着,几个人就簇拥着一起进去,哪知里面正在宴会,被一个站在门口的高大人士,将我等五六个人都推出大门。后来得知是国务院某副总理,正好在这里招开新疆文物保护工作会议。那位保镖后来拿了瓶伊利特曲,奉命过来赔礼,请我们一起进去用餐。


克孜尔千佛洞已经失修很久了,在石窟所在地,只有十几个人常驻,十分艰苦,经费极少,自愿来工作的更少。很多石窟已经坍塌,无法攀登入内。现存五十多个,我们参观了对外开放的十余个洞窟,很多壁画被后来的回教徒毁坏,或者将脸部和眼睛毁坏。但即便是这样,残留下来的局部,也是惊人的美丽。


如果说敦煌壁画及雕塑是中原艺术和西域艺术的交融。那么克孜尔千佛洞的风格更接近印度的健陀罗艺术风格了。


下一站就是终点:喀什噶尔。中国最西端的城市,是联系整个中亚地区的枢纽。丝绸之路到这里就是中国段的尽头了。


喀什有中国最大的清真寺:艾提朶尔清真寺;著名的香妃墓和大扎巴。而我又喜欢在小街小巷中漫步。画速写,(当时只能靠速写,相机是留念用的)看各种维族的工艺品,铜器工艺,英吉沙小刀,各式地毯,吃各种羊肉串、羊肉抓饭,哈密瓜,葡萄……


整整四天,一直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到达了中国的最西面,远离万里,仿佛身在中亚伊斯兰国家。


此行是丝稠之路的南疆主线,回程是准备走另一条线,是从叶城、和田、'万方奏乐有于阗'的于阗,再到若羌,回到库尔勒。等于绕整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圈,这条路线比较远,也艰苦。


第一站是叶城,正要出发就听说和田、于阗一带戒严了,有暴乱,车不让过。当时又惊讶又紧张,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新疆一直就没有太平过,只是那时没有互联网,很多事情都传不出来。


大家考虑后决定还是安全为上,就沿老路回去,到达乌鲁木齐,看完天山天池的博格达峰。就踏上火车高歌凯旋了。


上车前买了六个新疆的囊,又沉又干,管饱还能当武器。身上只剩下两毛钱。而火车只能到郑州,还要转车才能回到武汉,路上一切顺利都要四天。可是当时好像从来就没有怕过。


在乌鲁木齐的地摊上,化了一块钱买了两本线装本的朱子大全,是残本,年代不可考。


一路上,作诗三首,归来后题在书上:


过阳关


此去行程万里还    历尽胡天晓风寒

笑谈畅饮伊利酒    一衣风尘入阳关


敦煌


    平沙漠漠天山遥   千载驼铃随风飘    

西域琵琶盛唐曲   妙曼身形凝莫高


克孜尔千佛洞


  龟兹石窟何年筑   琵琶乐罢身犹舞   

高阁已毁阶梯在   飞沙常埋丹青无  

  瀚海时时现蜃楼   丝路日日踪白骨   

当年佛唱何处去   遥望明月天山麓


不去新疆,不知道中国有多大。


当时从喀什到乌鲁木齐,长途汽车要开三天,沿路都是戈壁大漠。再从乌鲁木齐乘火车到郑州又是三天三夜,再从郑州转车回到武汉。


这大概是我在国内几十次写生考察中走的最远的一次,也是最艰苦的一次。从永乐宫到敦煌、伯兹克里克、克孜尔石窟,欣赏学习了四种不同风格的壁画艺术,画了满满两本速写和记录。还带回来一个新疆的大羊角和几把英吉沙小刀,以及一块在敦煌捡到的隋代地砖,当然是残缺的,如果是完整的那就价值不菲了。


还有就是永生难忘的记忆了。二十几年前的游历,也是二十几年前的画。


《清真寺历险记》


  

这张画是我在1990年首次远赴新疆,沿丝绸之路中国境内的一次考察后,归来绘制的,原画现在国内。前些时整理老照片时,居然找到了当时的胶片照片。


大三时的毕业考察是针对西域文化与石窟艺术,顺着丝绸之路先到敦煌,然后去伯兹克里克千佛洞,再到克孜尔千佛洞。看完克孜尔千佛洞,教学计划已经完成,可以打道回程了。可是,且慢,走到这里就回去,岂不是太遗憾了,因为,前方就是喀什葛尔了。


喀什是中国南疆的重镇,古称疏勒,汉朝时即为西域都护府驻地,唐朝为安息都护府四镇之一。是中国的极西端,翻过帕米尔高原的红旗拉普山口,就是阿富汗境内了。喀什也是中国境内的维族穆斯林大本营,回族穆斯林的大本营好像是兰州旁边的临夏。


喀什可玩的地方不少,著名的大巴扎就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大市场,中亚各国的商品和人物都能看到。作为一个历史古城,古迹众多,香妃墓、老城区,还有就是中国最大的清真寺艾提尕儿清真寺。


艾提尕尔清真寺是标准的伊斯兰风格建筑,可以容纳数千人做礼拜。是新疆伊斯兰教的中心,名声极大。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是,心中却暗自失望,算不上宏伟的建筑,还有一些破旧感,但是又和文物古迹的历史沧桑感不同,纯粹就是一种破旧感。而无法让人产生幽思怀古之感。


等走近的感觉又开始不同了,跨进大门之后,看到成片壮观的鞋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多的鞋子,简直不能用排放,可以用堆放来形容。要知道那天可不是礼拜日,在经堂中的人稀稀落落的并不多。


我们脱了鞋进去,周围的人看见我们挂着相机,都是用一种比较警惕的目光看着我们。时隔二十多年了,里面的许多细节我已经淡漠了,那种目光可是还记得的。


有人用我们听不懂的话不太客气的冲我们说着什麽,大约是里面不许拍照,不许乱走动之类的,我们点点头,悄悄地站在角落里看他们礼拜。


清真寺内没有像庙宇教堂那么多壁画雕像装饰,空空荡荡的柱子间,一排排的长凳,上面铺着些各式地毯,人们有些在跪拜,有些坐着相互聊天,进进出出的,许多人头上都带着白色的小帽,地上到处都是一些小地毯和外套衣服,再加上光线比较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脚丫子的味道,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像澡堂子的感觉。


同学中有一位女生是日本留学生,仰慕我朝文化艺术,到美院来学习中国画和书法,和我们已经同学了两年,讲得一口流利的武汉腔中文。听说要考察丝绸之路,要死要活的跟我们一起走。那时候外国人参观许多地方是要受到限制的,比方敦煌莫高窟,我们凭专业介绍信,可以参观八十个石窟,其中有五个是一级石窟,门票好像是五元还是十元。而外国游客当时要想参观一个一级石窟,一个小时要价就是800元人民币。又比方库车的克孜尔千佛洞当时是不对外开放的,因为没有接待条件,连公路都没有修通,我们去就和他们的工作人员挤在宿舍里。


虽然艰苦,但是跟着我们的确是看到了许多好东西。对于历险探险之类的事,逐渐开始上瘾了。


这回日本妹子也要和我们一起进入清真寺,了解到艾提尕尔清真寺是不允许女人进去的(当时还不允许,现在已经全面开放了)。日本妹子同意只进到大门里,能够看一眼中间的礼拜堂就好,那女生本就剃着短发,把棒球帽压低,也不化妆,穿上男生的牛仔服,灰头土脸的混在我们几个人中间,倒也不起眼。可是在门口一脱鞋子就露馅了,人家女生穿的是粉红色的袜子,在整个都是灰扑扑的色彩环境中,十分抢眼。所以没一会就被发现了。


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恶狠狠的走过来,冲她大声的说些什麽,女生吓得发抖,我们一脸茫然,但是知道发现她是女生了。当时我们对伊斯兰教还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不允许进入清真寺,心想这算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呢?不就是走进来看一下么,又不是男澡堂。那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声叫嚷,周围已经有好些人开始往这里看,我们拖着那女生就走,那个家伙只有一个人,也没有上来阻拦,只是激动地向旁人讲述,我们慌忙的在门口找鞋子,里面已经嚷声一片。


四个人出了门,分成两组,连忙跑进门口的集市人群中,拐进几十米外的街口时,我回头看,清真寺门口已经冲出来七八个汉子,在东张西望的寻问,其中有两三个人,手上还拿着什麽棍子之类的。


好险啊,现在回想都有些紧张。


古画临摹——老莲陈洪绶人物


  

这是一张陈洪绶的人物工笔小品,我大概是在大二期间画的。


那个时候没有网络,找资料非常的不方便,学院的图书馆有很多画册是不许外借的。好的画册就必须要买,一本国外的画册都是几百块一本,那时父母的工资也就是二三百一个月,压根就不敢开口,常常站在外文书店里面站着看书。


这张画就是在外文书店看到的,在出版的外文版中国艺术介绍画册中。印刷质量明显就很好,可是也要好几十元,看看也就算了。过了没多久,居然打折出售,大约是翻烂了也卖不出去,只卖10元,我咬咬牙就买了回来。


这张画至今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我用黄绢临摹的,黄绢的颜色比较接近,就不想再底色上面再画了。临摹画的过程比较快,好像没两天,真正费时间的是提款。


临摹那个提款不是用笔直接写出来的,而是用铅笔先双沟,然后着色,用墨染出来的。那就费事了,这几行字比画的时间还多。流传下来的最著名的书法兰亭序,就是唐太宗命冯承素用双沟的方法临摹的,这种方法可以将书法的浓淡都表现的很好,大约是古代最费时间,也是最接近原作的复制方式了。


我自己用自动铅笔来双沟,再用墨色来染,记得大概染过三遍,看原画是可以看到不同的墨色深浅的,当然由于是双沟,字的笔画粗细比较原作,会显得稍粗些,这是一个不足的地方。


这在我是第一次这样用双沟,也是最后一次,太费工夫了。


猴年画猴



  

猴年生肖画猴,通常宜用水墨,勾勒涂抹,又快捷又传神。画猴名家很多,我最喜欢的是刘继卣。一本水帘洞一本筋斗云,是连环画史上的经典名作。


身在海外,笔墨纸砚无一衬手,想想只能用油画。


西洋画家很少有人画猴子成名,可以借鉴的依旧是国画水墨,用油画材料,水墨的技巧表达,算是一种尝试吧。


《渔翁醉著雪满船》


  

这张画是在美院上学期间的工笔创作,取材于唐-韩偓《醉著》:'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


原画是画在黄绢上,当时寒假,人在苏州过年,到水巷运河边写生,收集船上人家的素材。天寒地冻,小舟之中却是暖意融融别有洞天,所谓'螺蛳壳里做道场'。记得也是雪天,带露手指的手套在画速写,冻的手都麻木了。


第一次尝试大面积的用白粉画雪景,工笔画用白粉难度比较高,通常都是点睛的地方。大面积画白粉很罕见,也不容易把握。


这张画后来入选第二届全国艺术院校学生中国画大赛,获得佳作奖,被日本某美术馆收藏。



【作者简介】刘隼,系博雅书院·艺术鉴赏群北美主群和作家作品群群友,旅美艺术家。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曾任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2003年移民美国,目前居住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现为史考特政券( Scottrade  Inc.)亚太部视觉创意设计师。美国油画协会会员。作品多次入选国家级美展,在德国和美國举办过多次个展。作品被各国美术馆博物馆及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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