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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条鱼和一本书之间,你选择什么?||云心理

 7秒钟的金鱼 2018-07-05




01

'你现在会包饺子了吗?'电话中,母亲问我。


“不会!”我回答得干净利落。


“就是会包你也不包。”潇潇说。


还是潇潇理解我。我从来没在厨房中感受到任何乐趣。


潇潇是我外甥。他回老家过年前,我做鱼给他吃。


“可能不好吃。”我这么说一点也没有谦虚的意思。因为,很多次,朵儿尝了我做的饭,直接罢吃。


“还不错!”潇潇尝了一口。


他如果说不好吃,下次我就让他自己做。家里来了客人,我很乐意让出厨房来。哥哥嫂子在青岛打工时,来我家都是他们做给我吃。


在一条鱼和一本书之间,我肯定选择书。我的家人都知道这一点,这也很大部分是他们从小纵容的结果。而且下一辈的孩子们,也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我不注重吃的“个人文化”。


不只在吃上,在穿衣上,我也不太讲究。


“你是到处参加活动的人,要买两身像样的衣服。”


姐姐第一次说时,我回她,“我已经过了靠衣服提升自尊的年龄。”


第二次说时,我说:“不要看我的衣橱,要看我的书橱。”


第三次说时,我忍不住问她,“我穿的衣服很不像样吗?”


“没有很不像样”,姐姐说,“你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衣服。”


这是真的。可是在她一再这么说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衣服的“问题”。


说实在的,我对衣食住行乃至所有的物质生活,都是不太在乎的,甚至到了忽略的程度。


对我来说,衣食住行都只保持着它们最基本的功能。衣服就是用来遮羞和御寒的,食物是为了果腹,住所是为了安放身体和心灵,而车子只是代步工具而已。


忽然想起一件事。大概是十几年前,与一位记者朋友去拜访几个人。他开车拉着我。路上,他说,我这个车警察不会拦。我问他,你是“小号车”?(公车改革前,车牌号小的车享有部分特权。)他说不是。后来才知道,他开的是宝马。那时的我,包括现在的我,很少有意识去看别人开什么牌子的车。看了也不认识,认识了也不知道这个牌子的车值多少钱。


还想起一件事。一位女士告诉我,原则上她从来不穿着同一件衣服出现在同一群人面前。之所以说原则上,是因为冬天不像夏天那样可以天天穿不同的衣服,但她会天天换不同的丝巾。


物质的其它功能,在我这里启蒙甚晚。


02


物质生活,曾经是我的一个“现实问题”,但几乎没有成为我的“心理问题”。


我曾经过了好几年极其清苦的日子。那时我发现,贫穷是有牙齿的,它会咬人。可一旦满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我很快把它放到脑后。也就是说,物质从来没有成为我最根本的生活驱动力。


一次,读到王小平写王小波和李银河的故事


他们二人都鄙视世俗生活,对市井生涯,特别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凡庸小事视为畏途,所以一拍即合,共约要振衣千仞之岗,过一种超脱世情的高尚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在浪漫精神中结合了,就是说结婚成家了。他们二人都无心张罗俗事,按一般标准来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潦草之极,也就是没饿死而已。按照我妈的说法:“他们在一块儿吃什么,吃精神吗?”按照小波丈母娘的说法:“这一对宝贝放到一起,就差给他们脖子上各拴一块大饼了。”据小波说,李银河可以一连几天靠吃饼干度日,不以为苦。小波也是得混就混,实在口中淡出鸟来的时候,才动手炒点菜吃。据小波说,李银河过日子比他还马虎,有一天,她买了几个松花蛋回来,跟小波说:“达令,我们今天有好东西吃了。”打开挎包一看,松花蛋早就挤得稀烂,连皮带壳和包里的种种杂物均匀地混在一起。小波虽是丈夫,但轻易不让老婆做一回菜,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厨艺不佳,炒出的菜实在难以下口,而小波的味觉之敏感是举世罕有其匹的。至于其他家政,也没达到居家过日子的起码水准。有一回我妻子上他家去,小波想泡杯茶待客,伸手去拿厨房餐桌上的杯子,一拿没拿起来,二拿还是没拿起来,第三次运足力气,吱啦一声,总算拿起来了。原来那东西已经被积年的油垢黏在桌面上。如今想来,他们倒是大有孔夫子贤徒颜回的风范:“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读后不觉莞尔,引为同类。



03



这个世界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有人从物质生活中得到极大乐趣,也有人从精神生活中得到极大满足。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物质王国和(或)精神王国的居民。这两个王国,有着不同的风景。


我以”精神“和”物质“这两个变量,把人分为四类群体,提出一个”物质-精神模型“,用以探讨在鱼与书之间,有着怎样的景致。


失意者:主要特征是物质贫困、精神贫乏。

空虚者:主要特征是物质富裕、精神空虚。

饱满者:主要特征是物质贫困、精神富足。

富足者:主要特征是物质富裕、精神富足。


从传统社会价值体系来看,失意者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民众,既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话语权;既不能影响经济社会发展进程,又不能共享经济社会发展成果。他们所得很少,所求也不多;所思很少,所想也不多。除了活着之外,他们不能从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里得到乐趣,甚至一生中都没正儿八经地读过一本书,看电视、打麻将是最主要的娱乐活动。在我农村老家,有很多这样的人。


空虚者可能是别人眼中的成功者,他们嗓门洪亮、财大气粗、颐指气使,走在哪里希望红地毯就铺到哪里。他们最热衷的事情之一是结识大人物,把与各级领导的合影摆满办公室。他们家里有钢琴,办公室里有一长溜整套图书,讲话中动不动引用几句诗词,但这些和领导合影的用处是一样的。他们也会批评社会不公,但这是因为他们不是获利的那部分人。他们一面说环卫工人真可怜,一面把垃圾随手扔到车窗外。他们很少关注社会责任和大众福祉,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社会特权和既得利益。


饱满者是一群把平常日子过出诗意来的人。岁月坚硬,他们却能自得其乐;人生苦短,他们却过得意味悠长。


看看苏东坡是怎样以苦为乐的:东坡谪齐安,日用不过百五十。每月朔,取钱四千五百,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叉挑取一块,即藏去。又以竹筒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云,此贾耘老法也。又与李公择书云:“口腹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


苏东坡不仅“房梁挂钱”,在他笔下,种棵树买个瓜都乐趣无穷。让人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富足者是真正的人生赢家,这群人更多的是专业人士,很多也是社会精英。他们不用经历失意者的艰辛,不需要空虚者的显摆,也不必有饱满者的忍耐,他们可以自由绽放自己的生命。


说起富足者,我想起了王世襄。他是我国著名收藏家、文物鉴赏家、学者。他使井市“雕虫小技”登上了“大雅之堂”,被称为“京城第一玩家”。晚年的王世襄曾自嘲:“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秋斗蟋蟀,冬怀鸣虫……挈狗捉獾,皆乐之不疲。而养鸽飞放,更是不受节令限制的常年癖好。”能玩出这样的名堂,需要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支撑。


这四类群体,我们不能说哪一个群体更幸福,因为幸福是一种主观体验。一个贫穷的光棍汉,可能主观上觉得比一个家产万贯的企业家更幸福。我们可以用另一个标准来衡量——自由。无疑,富足者是自由度最高的。他们不必为生活所迫,放弃自己的梦想,或者去忍受一段不堪的关系。所谓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想不干什么可以不干什么。


在这个模型中,从左边进入右边相对容易,但从下面进入上面相对较难。也就是说,一个失意者如果足够努力,再加上运气,可能进入空虚者的行列。饱满者进入富足者亦然。但一个失意者要成为饱满者却难得多,进入富足者群体更难。就是说,物质的门槛比较好跨越,但精神的门槛太难跨了。“三代培养一个贵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精神像一个天然的分水岭,区隔着不同的人生境界。在面对人生考验时,注重物质的人更“易折”,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也更容易迷失。而精神生活丰富的人,韧性更强,不少人不仅能够超越人生困境,还能创造出丰富的精神产品。像苏东坡、杜甫、王小波等,都成为不同时代的精神高地。


对一个家庭来说,真正可怕的不是物质贫穷,而是精神或文化贫穷。一个物质贫穷的家庭,可能不缺少温暖的滋养,但精神如荒原的父母,很难让孩子的心灵和人生丰盛。


此外,我们也发现,在从物质到精神的跨越中,也有一些人玩出了很多精彩。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养花,她把养花做到了艺术的层次。每种花配什么样的花盆,用什么样的土都有讲究,每一盆都是一件艺术品。我还认识一个大厨,他能把寻常食材做成各种美不胜收的意境菜。


我还不太清楚一个家族的精神种子是怎样传播的,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但我相信原生家庭的土壤是非常重要的条件。从我个人来说,我的家庭在农村算是有点文化气息的,因为父母都认字,但兄妹四人中似乎只有我非常注重精神生活。我的文学启蒙可能来自小时候姐姐给我读小说的经历,但她自己的孩子却几乎没有精神生活。而我的女儿,已经播下了精神的种子,她的精神探索比我丰富得多。


人生在世,无论钱多钱少,我们都需要追求一些精神生活。因为,鱼如果只是一条鱼,那就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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