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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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愿\任林举

2018-07-06 03:17:07

　　长白山脚下的吉林，吉林的双阳，有著名的鹿乡。

　　每年六月一到，就是採割梅花鹿茸的时节。每年，我都会藉机去看那些未被割过茸的鹿，看牠们清澈而无辜的眼神，想一些美好的往事。

　　但我始终也不太敢与那些割过了茸的鹿对视。我害怕在牠们可怜楚楚的眼神的逼视下，暴露出人类内心深处的不义。本来，牠们应该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山林裏，而不应该在这高高的围墙之中世代偿还一份无头的宿债。

　　关於人与鹿那段离奇的渊源，我从小曾听我的姑父讲过。

　　“南山有鹿，北山有狼……”

　　少年天真，曾一直把每一个传说都当“真事儿”听──

　　牠们是一对儿好朋友，行走山林，形影不离。

　　这一天，狼一脚踩空，掉到了猎人的陷阱。鹿想，朋友遇难，当捨命相救。於是，一口口衔草添坑，全不顾满口的流血和疼痛，终於，狼可以踩着不断增厚的柴草跳出陷阱。

　　两朋友从此更加亲密。又一天，鹿也遭了同样的难，鹿以为狼也会像自己一样全力相助，可是狼说：“我可不会衔草啊，我去给你另想个办法吧！”但狼却不知道要想什麼法子，便边走边想，突然听到隐约的狗吠声，意识到危险将至，便撇下鹿逃遁得无影无踪。

　　鹿在坑裏左等右等不见狼来，心中失望、恐慌。这时，一片喧哗之声渐进，鹿想，这一次肯定性命不保了，便急得流下了泪水。当猎人们七手八脚就把鹿从陷阱中弄出来时，猎人突然发现鹿在流泪，便好生疑惑，不知这鹿到底有什麼苦情。

　　鹿突然开了口，呦呦鹿鸣，有如吟唱：

　　狼有难时鹿相救，

　　鹿有难时狼自走，

　　交友别交无良友，

　　狼心狗肺不到头。

　　猎人听懂了鹿的意思，决定放牠回归山林。可是鹿并不走，眼中仍流露出无限哀伤，牠是畏惧山林险恶，不想重回了。

　　“那好吧！”猎人决定把鹿领回家。

　　後来，山林裏的猎物尽了，猎人的生活无以维繫，鹿便对猎人说：“我的茸可治百病，趁我六月换角的时候，你取去到市场换钱活命吧！”那时，鹿刚好长出了毛茸茸的嫩角，猎人一脸的为难，不忍下手。鹿又说，放心吧，六十日之後，它们又会重生……

　　这是鹿在捨身偿还人的救命之恩。可是，每当我看到鹿的眼神，总是心生恻隐，彷彿牠们就是我前世的兄弟。只是不知，我前世是否也曾像牠们一样，为了报恩而受困於围墙之中？今生为人，我眼前已不再有高耸的围墙，但是否仍深陷於某一个得恩、报恩无限循环的渊薮？

　　突然就想起严蕊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於是，眼前显现出一个奇妙的景象，千万头嫩角初生的鹿，一齐奔跑，飞翔一样，从草地一直奔向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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