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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县令苏履吉

 阳关残雪 2018-07-09




敦煌县令苏履吉



文/ 姜德治

 

清代道光四年(1824年),有位叫苏履吉的南方人,来到河西走廊最西端的敦煌,开始了他七年的敦煌知县任期。在任期间,他亲民爱民、平息冤狱、创修县志、泉畔建厅、诗咏敦煌,堪称官德流芳。

敦煌旧城东门“迎恩门” ( 1907年 斯坦因拍摄) 

苏履吉,字其旋,号九斋,生于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福建德化人。

德化在泉州市北部,以“瓷都”名世。苏履吉是德化双翰村人,现在属春美乡。民国年间《德化县志》记载,千年科举,德化有进士70多人。宋代德化有正榜进士15名,特奏进士15名。宋嘉泰二年(1202),德化有同榜进士黄龟朋和郑轮。明、清两代,德化有正榜进士16人,举人100多人,贡生400多人。德化虽然偏远,但文化并不落后。在11000多人口的春美乡,仅双翰村就有苏姓460多户,1700多人。苏氏在那里是个大姓。据苏氏宗谱载,公元994年,苏奉礼迁居德化石城,三年后,苏奉礼中正榜进士,官至礼部尚书。苏履吉就是生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家族中。

▲福建德化双翰村的苏氏祠堂“世德堂”。

近现代史上,福建人才辈出,影响极大。林则徐、沈葆桢、严复等都是从福建走出来的英才。“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林则徐是福建福州人,他小苏履吉6岁。苏履吉嘉庆十八年(1813年)年登拔萃科,十九年(1814年)在京参加廷试,以二等第一名入选,这时他35岁。苏在福州鳌峰书院读过书,他廷试时林则徐正在京城为官。

嘉庆二十年(1815正月初四日,苏履吉到甘肃赴任。前后历任漳县、正宁、灵台县。道光三年(1823年)前后,苏履吉又曾委署洮州抚番同知,委署贵德抚番同知。洮州是今临潭县,贵德在今青海辖区。道光四年(1824年),他又到了甘肃河西走廊最西头的敦煌。

敦煌城南门“靖远门”( 1907 年斯坦因拍摄)

敦煌位于甘肃省最西端,曾是古丝绸之路的咽喉重镇。两晋及汉唐,敦煌是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汇点,有着十分辉煌的历史文化。但自从海上交通发展,中国经济发展重心逐步向东南部转移后,西北逐渐落后,敦煌也随之衰落。元代起豪门贵族陆续内迁,明代又放弃对敦煌的经营,敦煌便成为蒙古族和维吾尔族的驻牧地,当地汉唐文化从此断传绝踪。直到清代康熙五十四年(1715),朝廷再度经营河西,雍正三年(1725)设沙州卫,七年(1729)招募陕、甘、青无业贫民2405户充实垦种,敦煌才再度渐渐复兴。

垦种发展是缓慢的,文化的振兴发展更是缓慢。从雍正初年到道光初年的百年间,敦煌才逐渐发展到“吏民相亲,岁收丰稔,俗美风醇,已蒸蒸日上。”即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敦煌城郊农村(1907年 斯坦因拍摄)

苏履吉任敦煌知县之前的百年,敦煌有20多位县令,他们之中也不乏重视发展教育文化的县官,如曾希孔、彭以懋、朱凤翔等。但也许是由于经济状况所限,成效都不太明显。苏履吉到任后,沿用他在陇东各县一贯重视教育、培养人才、发展文化的思想作风,使敦煌的教育文化有了长足的发展和振兴。苏履吉是对敦煌近代教育文化发展有巨大贡献的重要人物,他在敦煌任职时间长、所办实事多,为敦煌近代文化的发展做出了永载史册的贡献。

苏履吉在敦煌知县任上,先后七年。他在任时有一项重要业绩是:重修书院。

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敦煌改卫升县。设县后的第一任县令曾希孔(举人,顺天宛平县人)创建了鸣沙书院,地址在城关东北角乾州庙东侧(现中医院二部北面)。那里地处潮湿,房屋虽经过修葺,苏履吉到任时,又多倾圮,他便进行了重修,并亲自撰写了《重修鸣沙书院碑记》:

鸣沙书院,创建历有年矣。……甲申余署敦煌,延武威孝廉曾生元鲁主讲,顾修脯菲簿,将公项再发千余金,岁得息余,填为修脯、膏火。犹虑书院倾圮未修,诸生无藏修游息之地,亦守土之责也。将以修葺,旋以卸事去。乙酉冬,复调斯土,下车即与广文孙公,少府吴公倡捐,并劝谕士民、商贾各勷是举,计得资不下千金。……兴工于丙戌春三月,甫一年,惟书院之工尚未告竣,余适权篆安西。董其事者阴生玉贵、白生光珠、以捐资不足,请命于余。余复出数百金,令修毕之。继而嘱主讲曾、少府吴督成其事。越戊子春始告竣焉。

▲苏履吉出任敦煌县令后,组织重建鸣沙书院,并亲撰碑文。

《敦煌文史资料》中记载:“重修鸣沙书院工程浩大,经费不足,苏履吉去职,调任辗转,终不忘此盛举,倡地方士民、商贾捐资,自己捐资,使重修工程告竣,可见苏履吉不失为一有识之士。”

苏履吉很注重培养本地人才。民国年间成书的《重修敦煌县志》记载,苏履吉“治宰五年,文风丕变。自咸、同至光绪,敦煌士子,明经拔萃,登贤书者,颇不乏人。时论方诸文翁治蜀、文公治潮,非过誉也”。

道光十九年中举的敦煌肃州坊(今雷家墩)人雷起瀛就是其中之一,雷起瀛后来考充爱新觉罗学官,在京城教授皇族之弟。五年期满后,依知县例归乡侯铨,主讲鸣沙书院20年,“举人张克宽、雷起鸿、祁士麟,王化通,拔贡王珽皆出其门下。”

鸣沙书院在清代及民国初年一直是敦煌的最高学府,为敦煌培养了许多人才,1937年后更名为县立东街完全小学至今。

月牙泉附近建筑( 1907 斯坦因拍摄)

另外,苏履吉还“并置义学多处”。苏履吉在任时在敦煌鸣沙山月牙泉中修建了“官厅”。官厅是在月牙泉南畔高台上建造的一座大三间轩厅。该厅面泉,前有栅栏,可供游人遮阳憩坐,品茶吟诗。两侧有画廊,画廊风墙上开有月窗,后面有一院落及数间房屋。

正厅西侧有一壁龛,内镶约两米高木牌,上书“汉渥洼池”四个大字。笔力雄浑遒劲,有行草味。

后人皆不知何人所书,笔者推测就是苏履吉所书。理由有三:其一,官厅是苏履吉所修,他是县令,又善书,可能极大。其二,苏履吉当时也认为月牙泉即出天马的汉渥洼池,有其诗作为证:“清泉一勺月为牙,四面堆沙映日斜。为问渥洼何处是,龙媒除此别无家。”其三,敦煌地处偏远,各处名胜庙宇匾联多为本地文人绅士所题,比如莫高窟九层楼门楣悬挂的红底黑字“大雄宝殿”四字,为本地名人朱拔贡所写;月牙泉官厅正面悬挂的白底黑字“另有天地”匾,是民国初年驻敦煌的巡防四营营长周炳南所书。

▲今天的鸣沙山月牙泉景区

月牙泉水,是经过沙砾过滤的泉水,纯净清澈。环泉皆沙山,平时人迹少至,寂静空灵,在这里汲泉水冲茶,韵味绝妙。苏履吉来自盛产茶叶的福建,他熟悉茶文化,常来此会友品茶。我想这里不但能引起他的思乡之情,也会引出思古之情。

苏履吉修的官厅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还是游人观景休憩的最佳处,文革中被毁。

苏履吉在任时曾劝募重修敦煌魁星阁。敦煌魁星阁由乾隆间知县曾希孔创建,后来知县彭以懋又移建东郊。道光八年夏六月,敦煌县城东郊渠水涨发,魁星阁地址坍塌。苏履吉号召全县绅士募捐钱物,重修一新。

魁星阁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还矗立在敦煌中学校园东南角。底座用大砖砌成,高约三米,上有六角形森构楼阁两层,阁顶类亭顶,高约七米。文革初敦煌中学工作组领导军方人员王文佐命令师生拆毁。

苏履吉编纂道光《敦煌县志》

苏履吉任敦煌知县时另一项特别要提的政绩是:创修《敦煌县志》。

清代是我国方志成书的顶峰时期,当时东南各省、府、州、县、乡镇、盐井等无不有地方志。敦煌是汉代名郡,用现在的话说是“丝路明珠”。自汉以来这里上演过不少波澜壮阔的史剧,出现过不少彪炳史册的人物。但还无一本县志。苏履吉不是敦煌人,但他能以此为己任,并完成首本《敦煌县志》,意义非常大。道光《敦煌县志》,多汲取乾隆初《重修肃州新志》,现在看来,尽管道光《敦煌县志》的内容还很不够,但已属十分可贵了。因为他编道光志的时候,藏经洞还未发现,敦煌学还未兴起,敦煌还未被人们认识了解。由于元明以后敦煌的衰落和汉唐文化的断传,清代以后的敦煌已经大大失色了,但敦煌历史发展的亮点还在继续。藏经洞的发现,敦煌学的兴起、莫高窟的保护研究,都是发生在近现代,所以,苏履吉编纂道光《敦煌县志》、培养文化人才,为重建敦煌文化打下了基础。它是敦煌学兴起之前,在敦煌的土壤中露出的一棵文化绿芽。它让世人开始关注敦煌。

县志的创修官是苏履吉;纂辑是曾诚;参订和采访是本地文人杨若桐、张宋元等24人。此志共分七卷,用一年多时间成书,道光十一年刊印流传。

令人感佩的是,县志稿竣后,苏履吉捐出了自己的养廉银作为雕版费用,使此志刊行于世。更令人十分庆幸的是,当年的378块县志雕版至今犹存。180多年,沧桑巨变,睹物思人,思绪倍添!

《敦煌县志》木刻版至今犹存

苏履吉是个诗人,长期做敦煌知县,稔熟敦煌风物人情,他吟咏敦煌的诗,可谓前无古人。

首先,他的诗作勾画出了清代敦煌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其次,他的诗艺术水平高;再次,他写敦煌的诗作数量大,应有80首以上,他的诗作,是敦煌文化的一笔财富。下面列举几首。

离别敦煌父老士民

古来为官者,患在不自知。

新官初来日,旧官将去时。

谁兴来暮歌,谁泐去思碑。

古人如可作,此语非我欺。

忆我来兹土,刚是一年期。

我民无犯法,法在有等差。

我民有待泽,泽及无或遗。

二者皆吾勉,未必无偏私?

嘉哉我士民,古风尚可追。

士习略淳朴,民俗近恬熙?

舆情思所威,责在官所为。

顾我一书生,十载莅边陲。

循声非敢忘,终岁累奔忙。

春风度玉关,夏雨本相随。

秋霜及冬日,畏爱宜并施。

谁为一年中,不足言抚绥。

所愧亲民官,官与民相离。

未闻为父母,不自爱其儿。

未闻为赤子,不以母是依。

但愿吾父老,特此千庭帏。

人生重孝悌,百行为首推。

从此施于政,家国无异宜。

士民听我语,治人先自治。

耕读安本分,举动循规矩。

听戒在多事,好讼逞虚辞。

勿以身试法,私翼长官慈。

新官父母来,我去从此辞。

匪徒为尔言,呈亦凛在兹。

全诗诚恳平易,其中:“古来为官者,患在不自知”、“所愧亲民官,官与民相离”、“士民听我语,治人先自治”的思想和话语,至今读来,仍有意义。

▲姜德治编撰《苏履吉敦煌诗钞选注


苏履吉祖厝上还留有他的诗篇


敦煌八景诗

一、两关遗迹

西界阳关与玉关,于阗古道迹犹存。

曾看定远成功返,已遣匈奴绝塞奔。

此日歌传三迭曲,当年地纪万军屯。

一方雄控今何苦,几度春风许等论。

二、千佛灵岩

南山一望晓烟收,石洞岭岈景色幽。

古佛庄严千变相,残碑剥蚀几经秋。

摩挲铜狄空追忆,阅历沧桑任去留。

玉塞原通天竺国,不须帆海觅瀛州。

三、危峰东峙

矗立三峰碧汉间,相看积雪接天山。

朝暾初上高如掌,暮霭微凝翠若鬓。

是处排空还耸峙,几回凭眺欲跻攀。

停车道左频翘首,云白无心出峋间。

四、党水北流

党河分水到十渠,灌溉端资立夏初。

不使北流常注海,相期东作各成潴。

一泓新涨波浪浅,两星平排树影疏。

最爱春来饶景色,寒水解后网鲜鱼。

五、月泉晓澈

胜地灵泉澈晓清,渥洼犹是昔知名。

一湾如月弦初上,半壁澄波镜比明。

风卷飞沙终不到,渊含止水正相生。

竭来亭畔频游玩,吸得茶香自取烹。

六、古城晚眺

雉堞迷离映夕阳,城西原是古敦煌。

榛苓已作今时慕,禾黍谁怀故国伤。

最羡三秋呈霁色,依然四郡镇严疆。

闲来纵目荒郊外,一阵清风晚稻香。

七、绣壤春耕

周围绣壤簇如茵,翠色平铺处处新。

南陌风和睛欲遍,西畴日暖绿初匀。

老农挟杖依田畔,稚子携锄立水滨。

但愿长官勤抚字,丰年屡抿乐吾民。

八、沙岭晴鸣

沙州自古是名区,地似鸣传信不诬。

雷送余音听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

如山积满高千尺,映日晴烘彻六隅。

巧夺天工赖人力,声来能使在斯须。

纵观敦煌历史,象苏履吉这样读书入仕,为官为民,育才尚廉的人,并不多见。

常言说,县官是“七品芝麻官”。确实,在层层官场中,县官只是个小官。它没有左右大局、一言九鼎的威力和作用。但是,县官处在施政为民的前沿,从古到今,县官是最重要的官,也是最难干的官。县治则民安,民富则国强,县官的位置太重要了!敦煌县令苏履吉的行为让人感触良深。

苏履吉年届五十岁时曾对自己的人生作了一个小结:维昔课读书,趋庭望大器。弱冠博一衿,壮年尚滞试。”虽为仕勤政惠民,办了很多的好事实事,但少获升迁,“宦况任升沉,清守惟自励。终属山林人,功名身外事”(《自题画像》),淡泊官场浮沉,洁身自好,跃然纸上。

苏履吉之墓立于青岗之上,每年都有苏氏族亲前往拜祭。

190多年过后,在福建德化县春美乡,一个富有历史底蕴的苏履吉廉政文化公园已现雏形。公园占地面积4500平方米,通过诗词石雕、陶瓷贴片等形式,展示春美籍历史文化名人苏履吉的清廉史话和优美诗篇。

 

(本文编辑时有删节,参考德化日报苏履吉三知敦煌》编辑补充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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