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共读小伙伴,在上一篇领读笔记中,我们讲到杨绛做完了一个“老人的梦”,又开始一段“万里长梦”,在梦中她踏上了一段不能问的旅程。 她有没有找到钱锺书?一家三口有没有相聚? 让我们一起开启今天的共读去寻找答案。鼓励大家今天完成的目标是第28页至第50页。(明日预告:第51页至第71页) 古驿道上的团聚 古驿道上烟雾迷蒙,五百步外就看不清楚;空气郁塞,叫人透不过气似的。顺着蜿蜒的水道向西看去,只觉得前途很远很远,迷迷茫茫,看不分明。
我和阿圆沿着水道没走多远,就看见岸边停着一叶小舟,赶紧跑去。 这是锺书的船,船很干净,后舱空无一物,前舱铺着一只干净整体的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枕头,简直像在医院里,锺书侧身卧着,腹部均匀地一起一伏,睡得很安静。
我在他耳边轻唤“锺书,锺书”。阿圆乖乖地挨着我。他立即睁开眼,眼睛睁得好大。 没了眼镜,可以看到他的眼皮双得很美,只是面容显得十分憔悴。他放心地叫了声:“季康,阿圆”,声音很微弱。 然后苦着脸,断断续续地向我们诉苦。阿圆说:“爸爸,我们来了,你放心吧!”
我们三人终于又相聚了。不用说话,都觉得心上舒坦。虽然是在古驿道上,这也是合家团聚。 临下船前我和锺书约好,每天都来看他,阿圆由于工作繁忙只能一星期来一次。
阿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只好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一个人回到了客栈,今天走得很累,上床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变成一个梦,很轻灵,梦里我来到了阿圆的身边。她洗完澡也不睡,备课到深夜。 我身在梦中,万般无能,也没办法催她早睡,只能停在角落休息,觉得自己化淡了,化为乌有了。
第二天一早去找锺书,船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我顺着古驿道赶路,走路怕跌,也走不快,过了好半天才找到锺书的船。 船每天都会往前走一段路,好在客栈是“一条龙”服务,住宿很方便。几天下来,我照模照样地入住新的客栈,夜里照模照样变成一个梦,随着阿圆打转,白天又照模照样走半天路找锺书的船。 他照样儿在等我,我也照样儿陪着他。
一天又一天,堤上的杨柳开始黄落,渐渐地落成一棵棵秃柳。我每天在驿道上一脚一脚走,带着自己的影子,踏着落叶。 梦里的阿圆 有一个星期天,三人在船上团聚。锺书已经没有精力半坐半躺,他只平躺着。我发现他的假牙不知几时起已不见了。 他日见消瘦,好像老不吃饭的。我摸摸他的脑门子,有点热辣辣的。我摸摸阿圆的脑门子,两人都热辣辣的,我用自己的脑门子去试,他们都是热的。 阿圆笑说:“妈妈有点凉,不是我们热。”我不太相信。
我的梦变得不再轻灵,沉重得很,梦里阿圆又是做磁共振,又是做CT,女婿忙前忙后,请专家挂号。 我不敢把梦里的事儿当作真事,疑疑惑惑地在古驿道上继续往前走,转眼间就走了一年多。
这天很冷,阿圆突然来客栈找我。她叫的一声“娘”,比往常更温软亲热。她说:“娘,我请长假了,医生说我旧病复发,这回在腰椎,得住院。 医院在西山脚下,那里空气特好。医生说,休养半年到一年,就会完全好,我特地来告诉一声,叫爸爸放心。”
我送阿圆离开客栈,觉得很劳累。我想阿圆只是我梦里的人。 我的阿圆,我唯一的女儿,永远叫我牵心挂肚,梦里也甩不掉,所以我就创造了一个梦境,看见了阿圆。 我实在拿不定我的梦是虚是实,也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但我记着客栈的警告,不敢向锺书提出任何问题,我只可以向他讲讲他记挂的事,我就把我梦里所看到的讲给锺书听。 他尽管总是发烧,精神很萎弱,但总关切地听。
我每晚都在阿圆的病房里,梦里阿圆的病越来越严重。 脸色越来越苍白,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渐渐不进饮食,大夫在她身上打通了什么管子,输送到她身上。 照顾她的阿姨不停地用小勺舀着杯里的水,一勺一勺润她的嘴。 我心上连连地绽出几个血泡,添了一只又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
我不敢做梦了。可是我也不敢不做梦。 阿圆最后的道别 这一天我坐在锺书床前,握着他的手,把脸枕在他的床边。 我一再对自己说:“梦是反的,梦是反的。”阿圆已经住院一年多了,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抬头忽见阿圆从斜坡上走来,很轻健。 她稳步走过跳板,走入船舱。她温软亲热地叫了一声“娘”,然后挨着我坐下,叫一声“爸爸”。
锺书睁开眼,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对我说:“叫阿圆回去。回自己家里去。”
阿圆清澈的眼睛里,泛出了鲜花一样的微笑。她说:“是的,我就回去了。爸爸,好好休息。”
我送阿圆走出船外,我仿佛从梦魇中醒来。梦果然是反的!阿圆病好了!阿圆回来了!
她拉我走上驿道,陪我往回走了几步,扶着我说:“娘,你曾经有一个女儿,现在她要回去了。爸爸叫我回自己家里去。娘……”
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声“娘”还在我耳边,但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晃眼她没有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也完全省悟了。阿圆永远地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防止跌倒,一手扶住旁边的柳树,四下里观看,一面低声说:“圆圆,阿圆,你走好,带着爸爸的祝福回去。” 我的手撑在树上,我的头枕在手上,胸中的热泪直往上涌,直涌到喉头。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只听得噼嗒一声,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迎面的寒风,直往我胸口的窟窿里灌。 我痛不可忍,忙蹲下把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揉成一团往胸口里塞;幸亏血很多,把滓杂污物都洗干净了。 我一手抓紧裂口,另一手压在上面护着,觉得恶心头晕,生怕倒在驿道上。
我踉踉跄跄地逃回客栈,倒在床上,抱着满腔满腹的痛变成了一个梦魇,赶向阿圆的医院。 阿圆的病房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听到隔壁的病人说:“走了,睡着去的。”
睁眼又回到了客栈。我赶到锺书的船上,他正在等我。他问我:“阿圆呢?”
我在他床前盘腿坐下,扶着床说:“她回去了!”我把她的病情细细告诉他。 她腰痛住院,已经是病的末期,她只是希望赶紧病好,陪妈妈看望爸爸,忍受了几次治疗。 现在她什么病都不怕了,什么都不用着急了,也不用起早贪黑忙个没完没了。我说,自从生了阿圆,永远牵心挂肚肠,以后就不用牵挂了。
我说是这么说,心上却牵扯得痛。锺书点头,却闭着眼睛。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我知道他心上不仅痛惜圆圆,也在可怜我。 -【结语】- 至此,杨绛先生的“万里长梦”做完了一大半。明天我们将讲述“万里长梦”的后半部分,并开启本书的第三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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