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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通泊畔的遍地遗骸,19世纪前清军最惨的败仗

 cat1208 2018-07-14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歌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王昌龄的经典名作《出塞》,短短的四句二十八字,道尽了诗人对游牧武装集团年年扰边的愤慨。在中国历史上,即使强盛如汉唐帝国,也都曾因特定时期的历史原因受困于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而与此相关的许多历史典故,如“白登之围”“渭水之盟”也早已众所周知。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就连“长于夷狄”的清王朝,竟然也上演过“胡马度阴山”的“危机时刻”:清康熙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690年6月,漠西蒙古的准噶尔部“博硕克图汗”绰罗斯·噶尔丹在征服了清朝屏藩漠北喀尔喀蒙古诸部之后,挥师3万南下,进逼清朝直接统治下的漠南蒙古,一场长达68年的拉锯战就此触发。

 

准噶尔军擅长野战,但攻坚能力方面一直是短板。是以在和俄国的冲突中,准噶尔人长期只能坐视俄国人利用堡垒点、线、面结合,蚕食北方领地而徒唤奈何。噶尔丹策零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曾勒令在斋桑湖之战中俘虏的瑞典籍俄军炮兵准尉列纳特,带领亚梅什湖之战中被俘的俄国技师,采用欧洲人的铸炮技术,为准噶尔军铸造大炮,共制造了7门铜炮和3门臼炮。他还在准噶尔传统炮兵“包沁”之外又建立了一支欧式炮兵部队,但这支初建之师的装备还是以长于野战的轻型火炮为主,依旧缺乏可以担当攻坚使命的重炮。不难想象,倘若雍正皇帝能够坚定不移地将筑城进逼的计划进行到底,将会对准噶尔汗国造成多大的威胁。


噶尔丹画像


1731年二月,雍正皇帝在给傅尔丹奏折的批复中表示,要继续增派京师八旗和地方驻防八旗兵充实北路军的军力。预计到1731年秋,北路军察罕廋尔大营的兵力将从两万余人增添至四万余人。1731年四月二十五日,傅尔丹在科布多河以西修筑了北路军西进计划中的第一座大城,西路军也已经前出至巴尔库尔筑城;到1732年,北路军可以推进到额尔齐斯河,西路军可以推进到乌鲁木齐,形成掎角之势让准噶尔人腹背受敌。但正当两路大军的筑城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时,雍正皇帝又改变既定方案。原因是噶尔丹策零几次袭扰清军作战区域都在西路军的防区,这就给雍正皇帝造成了一种错觉:哈密、巴里坤等处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仍然会是准噶尔军重点进攻的目标,那么清朝是否可以趁准噶尔后方空虚的当口“分贼力于一方,指示进剿另一方”呢?


在这种主观臆断思维的主导下,雍正皇帝急不可耐地命令傅尔丹必须于1731年七月完成科布多的筑城工作,而后举精兵6000于同年八月奔袭额尔齐斯河的准噶尔牧地。可是实际上,噶尔丹策零已经准备掉转矛头对付清朝的北路军了。


1731年五月,从准噶尔逃脱至科布多的被俘清军西路军士兵蓝生芝报告称,准噶尔已在阿尔泰山集结兵力,欲攻北路。这时,准噶尔军还在大举进攻吐鲁番东部清军西路军驻守的鲁谷庆(今鲁克沁)。准军声势浩大,鲁谷庆的清军被围困了四十多天。西路军战区急如星火的奏报使雍正皇帝更加坚定地相信:准噶尔军未来的军事行动仍将主攻哈密、吐鲁番地区。是以清朝方面对蓝生芝的报告采取了冷处理。

六月初三,在距科布多筑城地不远的乌苏图舒鲁克卡伦驻防的清军抓获一名准噶尔人塔苏尔海丹巴,他供称:“本年正月,我台吉噶尔丹策零传令准噶尔之众,出三万兵约于五月初,合兵于奇兰之地……小策零敦多布统率驻扎之兵,原号称三万,但未全至。现罗布藏策零(噶尔丹策零的妹夫)属下一千六百兵耽延未至外,又有千兵未到。现仅有兵二万余。”(《军机处满文月折档》靖边大将军傅尔丹等奏,雍正九年六月十八日)基本证实了此前士兵蓝生芝的报告。


机不可失,傅尔丹决定先发制人提前行动,趁准噶尔军尚未完成集结之际速迎掩杀,袭扰准噶尔军,挫败其战略意图,挽回科舍图之战落败后清朝一方的被动局面。在没有上报给雍正皇帝的情况下,六月初九,傅尔丹以都统衮泰、总兵胡杰、参赞大臣陈泰等率满汉官兵9300余人留守科布多;又令顺承郡王锡保等至特斯卡伦等处勘测地形;傅尔丹自己亲自率领包括京师八旗、山西右卫八旗、盛京八旗、黑龙江驻防八旗及索伦猎手等鸟枪骑兵在内的1万精兵,轻装出发。随军的将领巴赛、查弼纳、马尔齐、塔尔岱等均是久随傅尔丹征战的沙场宿将,阵容不可谓不强大。


反映准噶尔军和清军交战的绘画作品


六月十六日,傅尔丹率军行经扎克赛河时,抓获准噶尔牧人12名,其中一名叫巴尔喀的供认:“今小策零敦多布身边之兵仅千,我兵并未立营驻扎,俱随水草分驻……号称备兵三万,尚未全至。今陆续而来,已到实数不知。大概估计,多半已至……”(《军机处满文月折档》靖边大将军傅尔丹等奏,雍正九年六月二十八日)


小策零敦多布是大策零敦多布的堂侄,号墨尔根代青,原本率领自己的昂吉驻牧于喀喇沙尔一带(今新疆焉耆),监控天山南路各回部城邦。战争爆发后,他即被噶尔丹策零调到汗国东线与清军作战。在准噶尔进攻哈密等处的多次军事行动中,小策零敦多布都当仁不让地充当急先锋。此次,准噶尔进攻清军北路军防区的战事,本是由大策零敦多布、多尔济丹巴父子和小策零敦多布共同领军,但年事已高的大策零敦多布于途中患上眼疾,由他统率的近万部队行军被耽搁,所以原定的三万部队并未按时集结完毕,只有小策零敦多布率领自己的私兵一千多人到达阿尔泰山麓的察罕哈达以东地区。对于傅尔丹而言,这真是绝佳的立功机会。小策零敦多布在准噶尔的名气仅次于大策零敦多布,如果能将他击斩或生俘,将会对准噶尔军的士气起到极大的打击作用,也是挫败准噶尔进军图谋的有效方式。于是,傅尔丹取消原定进攻游牧在图鲁图绰尔的准噶尔人牧群的行动,改为直接进攻察罕哈达的小策零敦多布本部。


六月十八日,清军急行军两日后到达博克托岭(今蒙古国科布多市以西50公里处的和塞尔赫山)下的图尔巴图湖。由参赞大臣苏图等率领的1000名京师八旗兵首先和正在此地放牧的准噶尔军发生遭遇战,这时的准噶尔军已经在此聚众近万人,不过由于分散驻牧,反而未能对清军形成兵力优势。之后,清军后续部队陆续赶到,准噶尔军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只能边打边走。此后连续两天的激战中,清军紧紧追在准噶尔军后面不断发起攻击,一直追到距离科布多大营西北一百多公里的和通泊。



六月二十一日,正当傅尔丹狂飙突进之时,大、小策零敦多布聚集的3万人马抵达和通泊战场外围。形势顿时逆转——准噶尔军对清军形成了3∶1的兵力优势。


二十一日下午,傅尔丹和手下众将商议后决定率部后撤,清军以前锋统领定寿、副都统苏图、觉罗海兰等领1000兵在东,归化城副都统马尔齐、塔尔岱领1000兵在西——两路人马负责殿后,傅尔丹自率主力8000人在前。清军撤退当晚即于路上遭遇狂风暴雨,担负殿后任务的定寿部1000人行动迟缓,被准噶尔军追上包围。素有勇名的小策零敦多布一马当先,率领亲卫部队200骑突击定寿部,深受鼓舞的准噶尔军士兵也争先恐后地杀入战阵。定寿部清军骤然陷入血战,随身携带的少量弹药箭矢又很快用完。六月二十二日,殿后的两支清军分队遭到毁灭性打击,其中西路定寿部全军覆没,定寿本人自尽、马尔齐等以下高级将官全部战死,仅有觉罗海兰突围而出。


歼灭定寿部后,准噶尔军开始进攻傅尔丹亲率的主力部队。列纳特所统领的欧式炮队也赶到战场。在准噶尔军准确而猛烈的炮火轰击下,清军伤亡惨重。由索伦猎手为主体构成的黑龙江兵丁虽然单兵作战素质极高,但整体纪律较差,首先溃营而去。六月二十三日,察哈尔八旗、土默特、喀喇沁等数千蒙古兵丁也在准噶尔军的猛烈冲击下溃散,归化城土默特副都统衮布竟投降了准噶尔军。最后,只剩傅尔丹亲率的京师八旗依旧在抵抗。战至二十五日,傅尔丹知败局已定,遂率领建制尚存的4000名八旗兵列成方阵,护卫随军的火炮等辎重物资突围。准噶尔军不顾可能遭遇清朝援军的危险,一路上死死咬住傅尔丹部,不断发起进攻,而清军边打边撤。此前一直反对雍正皇帝西北用兵的参赞大臣达福到了真正的战场后,倒是以命相搏,亲自断后,最终战死疆场。二十八日,清军撤至哈尔哈纳河,仍未摆脱紧追其后的准噶尔军。傅尔丹为了加快撤退的速度,命令部队扔下辎重物资,随后分作两路,一路由傅尔丹统率,一路由辅国公巴赛统率,继续向科布多方向回撤。七月初一,傅尔丹亲统的两千残余清军终于撤回科布多;巴赛一路却在准噶尔军的围追堵截下全军覆没。副都统塔尔岱在奋力保护主将傅尔丹突围的过程中,受重伤掉队,幸亏其坐骑得力,这匹忠心的战马一路驮着濒死的主人不离不弃,使塔尔岱终于在七月初七成功脱险,返回科布多。


和通泊之战清军官兵损失表(选自张建《和通泊之役与大清国的边务危机》)


和通泊一战,清军在作战中阵亡及被俘者有6923名,303名官兵在溃败时被杀或遭俘虏,总共损失官兵达7226人,侥幸逃出生天的只有2000余人——战损率达到参战兵力的70%!惨烈程度堪比1652定南大将军尼堪被击毙的衡州之战,被美国的中亚史学家斯塔尔认为是19世纪以前清军最大的一次败仗。

 

本文摘自《战争事典032》

【目录】
前言
最后的拜占庭帝国——1461年奥斯曼征服特拉布宗始末
争夺辽东的铁蹄——秋山好古与日俄战争中的日本骑兵部队
龙与狼的最后较量——17到18世纪的清朝准噶尔战争简史
唐刀的真容——从复刻绘制窦皦墓出土唐代环首刀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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