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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祥 作为姜文“民国三部曲”的终章，《邪不压正》照样是改编自其它文本。毫无例外，在表达欲旺盛的姜文面前，所有的原著都注定会面目全非。张北海的小说《侠隐》在这部电影中只剩下了角色名字和基本架构，取而代之的是姜文特有的癫狂、荷尔蒙、天马行空、狂欢美学一股脑儿喷薄在银幕上，注定引起争议。
原著基本上只剩一个空壳 《侠隐》的好，主要是在于文字的雅致，老派，一种有别于一般华语小说的简洁和克制。《侠隐》通篇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北平乡愁，虽然讲的是李天然的复仇，但小说不厌其烦地描述李天然每天在北京各个胡同逛来逛去，进了什么店吃了什么菜，真实的细节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北平的风貌勾勒出来。同时，小说讲述了在波谲云诡的战争局势面前，传统武侠世界的彻底崩塌——李天然身背灭门血案的深仇大恨，要在国民党、旧军阀、汉奸、美国、日本各方势力之间，火中取栗般杀掉朱潜龙和山本。除了李天然，女主角巧红、次要人物师叔都是具有传统人格的人物，他们身上有一种老派的价值观，知恩图报、有仇必报，可以说《侠隐》讲的就是“侠义精神”最后的挽歌。 但这些不是姜文想表达的。如果这个故事还用一种报仇雪恨的传统价值观来表现，还有多少价值？由《侠隐》变成《邪不压正》，更加直接明了，一种传统精神的归隐变成一种充满戏剧对抗的现实碰撞，这就是小说到电影最大的变化。那些张北海从海量资料中研究出来的“美食地图”没有了，那些老北平街头充满怀旧感的人和物也都没有了，乡愁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紧张的勾心斗角和关于历史走向的斑斓寓言。八面玲珑的蓝青峰，始终被指引的李天然，狡猾阴险的朱潜龙，神秘侠气的巧红，这种多方势力争斗的戏份他再熟悉不过——北平不就是《让子弹飞》中扩大版的“鹅城”嘛。在这里，他仍然可以将他对历史的隐喻、狂欢美学尽情地释放。 有所收敛的姜文 我一直认为姜文的风格最接近南斯拉夫的库斯图里卡，将历史的隐喻用一种荒诞而狂放的风格天马行空般地表达出来。在《太阳照常升起》（下称《太阳》）这部集大成的作品里，姜文展现出来他作为华语导演最大的独特性，没有人能模仿，因为除了艺术才华之外，个人的性格和喜好永远无法复制，这也是姜文最大的魅力所在。 《邪不压正》风格上依然很姜文，快节奏的叙事，梦幻般的画面，西式配乐，隔着银幕都能感受到的男性荷尔蒙，大量留白引起的多重解读，是他的独特标签。但能看得出，姜文这次的叙事难度已尽可能地降低。原著本身是一部线性叙事的小说，主人公就是要报仇。电影删减了很多次要人物，淡化了时局变幻的氛围，就是为了电影好懂，避免像《一步之遥》那样叙事玩得太过火。电影以雪夜灭门案开篇，以一种《杀死比尔》式的影像让主要人物几乎全部亮相，主人公的动机也交代很清楚，张北海不紧不慢的散文变成了一部复仇类型片。 在这部电影里，姜文营造了一幅他心中的北平景象：气势磅礴的老城楼，银装素裹的北平街景，奇观化的北平屋顶，姜文在影像上的才华从来都是无需质疑的。不错的类型架构设定，独特的影像特色，基本成功了一半，而且这次姜文亲自参与剪辑，可以看得出他饱满骚动的创作欲。但这样的后果有好有坏。好处是我们更能看出姜文表达的企图，他作为导演想让我们从哪些角度来看故事；坏处是整部电影节奏没有快慢之分，始终像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汽车一样保持快节奏。 姜文的变与不变 姜文喜欢借鉴大师作品，从不遮遮掩掩，也反复运用他自己作品里好的东西——人物，场景，甚至是音乐，比如《太阳》的音乐用在《让子弹飞》里毫无违和感。在《邪不压正》里，还是能看到他以前喜欢的元素。比如医院打针戏，风情万种的许晴就是陈冲的翻版；比如蓝青峰和李天然没有血缘的“父子关系”就很像《太阳照常升起》中的姜文和房祖名；比如巧红和李天然在屋顶的戏份又像周韵和房祖名，还有自行车、酒、太阳底下男性的背面裸体……如果有人研究姜文这些元素的关系，一定能有所收获。 电影的隐喻意味依旧是姜文喜欢的，《太阳》是对当代中国历史的隐喻，《让子弹飞》则是对近代中国历史的隐喻，《邪不压正》选在了抗战开始前这段时期，隐喻对象的选择就更加丰富。李天然是孤儿，但是他有三个“精神之父”——传授自己武艺的师父，救下自己性命并送去美国特种部队训练的养父亨特，最后是自己的上级蓝青峰，这三人的象征意味非常明显。 但是《邪不压正》更多的还是变化，吸收了多元化的影像风格。比如灭门案和最后的决斗，融合了日本的武士片风格，同时又借鉴了《杀死比尔》美式的血腥暴力美学，偷武士刀那段打斗又像韩国动作片《大叔》，而中国传统的拳脚功夫又是最后的重头戏。就动作场面来说，这部电影混杂了各种风格，但实际上动作部分不是姜文擅长的。他擅长的还是在极尽癫狂的梦幻场面中，在对历史的戏谑中，创造出荒诞反讽的意味，成为华语电影艺术探索上非常独特的天才型作者导演。 《邪不压正》百分百是姜文风格，但是在艺术与商业的抉择上，姜文显得有些犹豫——既不想过度向市场妥协，但是又不愿意再重蹈《太阳》《一步之遥》孤高自诩带来的市场灾难，这反而降低了力度，成为这部电影最大的遗憾。（胡祥） [责任编辑:刘冰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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