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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的魔力

 汐钰文艺范 2018-07-21

  如果你觉得累了怎么办?那就唱唱歌。如果你觉得闷了怎么办?那就唱唱歌。如果你觉得烦了怎么办?那就唱唱歌……我们在唱歌中回归天然的自己,唱歌使我们重做一次天真无邪的孩子……我曾把唱歌写得如此美好,以为这就是人类拥有歌声的理由。

  后来,迈克尔·杰克逊的碟子动摇了我对唱歌的认识。音乐一开头就把人震撼了。强烈的节奏,震人心魄的鼓点,威武、强悍的形象,迈克尔就这样出现了。强光掠过沸腾的现场,人头攒动,青年男女吹着口哨,疯狂喊叫“迈克尔——”在音乐伴奏下,迈克尔边舞边唱,女孩流着眼泪,尖声大叫,晕倒在现场,被抬上救护车。这火爆场面勾起我的回忆,使我想起自己的青春时光。

  革命大串联年代,我正是一个热血青年。当红卫兵像潮水一样在广场上涌动时,有人领头唱了一句“抬头望见北斗星——”全场立时响应,“心中想念……”歌声震天动地,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里带出了嘶哑。那一刻,我热血沸腾,满脸热泪,心里充满冲动,如果有人一声令下,我会不顾一切,冲锋陷阵,不会有半点犹豫。在乡下,在生产队忆苦思甜大会上,有位老师站起来,带领农中学生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老师和学生都哭了,一边哭,一边唱,全场群众跟上来,“生产队里开大会……”凄怆的歌声在夜空里回荡,响彻田野,传遍村寨,男男女女脸上都挂上了泪水。后来,我经历了两派红卫兵对峙。两派人挥舞自己的旗帜,各自慷慨高歌“大海航行靠舵手”,然后开始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然后就冲上去。歌声的力量摧毁了个人意识,超越了亲情、友情、人与人的同情心。即使对方队伍里有自己熟悉的同学,曾经的好友,至爱的丈夫、妻子、兄弟、姊妹,在歌声激励下也全然不顾,头脑里只有勇往直前奋勇杀敌。

  后来,我突然明白了孔夫子和儒家为什么那么重视“乐”,把它看做个人修养、国家兴衰的标志,“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审乐以知政”。当我写“我们在唱歌中回归天然的自己,唱歌使我们重做一次天真无邪的孩子”时,是不是忽略了唱歌更强大的功能——教化社会,传播理念。

  不久前看到一段视频,一群误入传销队伍的人在发疯唱歌:“十年的钱啊一年挣!十年的苦啊一年吃!”他们拍手,跺脚,激情迸溅,如痴如狂,表情扭曲,眼睛放光,全场爆发出赴汤蹈火的气势,每人脸上都闪耀着疯狂的光芒。

  二战前的德国、日本,为了加强法西斯教育,学校配合军训,教唱勇敢、忠诚的歌曲,青少年唱着这样的歌走上前线,战争结束了,他们还不愿停止抵抗。

  这便是音乐的力量,歌声的魔力。通常被我们当做舒展心情、抒发情感的歌曲,在群体沉溺的时候,就变成了控制人的魔咒。

  认真想了想,我依然认为自己对唱歌的感受没什么错,那是亲身体验,真真切切。唱歌时,人的确可以忘记烦恼,忘记世事纷繁,变得幼稚、天真。

  美国歌手鲍勃·迪伦获得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受奖词里讲了这样一段话:“我在五万人面前唱过,也在五十人面前唱过。可以告诉诸位的是,给五十人演唱,难度更大。五万人呈现出来的是一副面孔,五十人则不然,个个都是独立个体,自成一片天地,对事物的感受也更加清晰。”

  他讲的并不是五万与五十的差别,而是群体与个人的差异。鲍勃·迪伦敏锐地感觉到了音乐、歌舞对集体意识的煽动力和操控力,指出了群体情绪与个人意识的差别。五万人会同仇敌忾,一个人会冷静思考。

  唱歌使人忘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个人唱歌,在净化安慰自己的灵魂,那种忘我,是忘掉尘凡中的固我。群体唱歌,置身于狂热现场,灵魂飞散,身不由己。那种忘我,是失去个人意志,精神被操控。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艺术的未来》里说,五光十色的音乐歌舞“与宗教的歌舞有着同样的目的,即都是力图使参与者暂时忘却他们的个体意识和人格,通过'集体无意识’投身到相互共享中”。

  作为一个摇滚歌星,鲍勃·迪伦之所以受到学院派重视,最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是因为他对群体意志与个人人格有着清醒的认识——“高度个人化的视觉风格”,“小写的人而非大写的人”,“以无与伦比的诚实和技艺呈现独此一家的个人风景”。

  人群疯狂,时代怪诞。我紧锁自己,我置身局外……这是鲍勃·迪伦为电影《奇迹小子》所写的插曲。不管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出现场,还是鲍勃·迪伦的演唱会,如果以“我置身局外”的心态去欣赏,那收获的就不只是狂欢,而是心灵与艺术的互动。在群体里唱歌,在现场疯狂,则不过是鲍勃·迪伦所说的“五万人呈现出一副面孔”。

  如果是为了爱,如果是为了真诚的情感,歌和诗一样,是人世间美好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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