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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压正》|成人斗兽场中,一个少年的正义如何安放?

 zdjphoto 2018-07-24

 



大部分青年人在今天这个世界,是很难找到“立”起来的感觉的。就像过关斩将,催婚,催生,催二胎,催还清房贷……无形的鞭子一浪接一浪在背后击打,这些平常的人生任务都渐渐都成了持续而猛烈的内心疼痛,制造了那么多卑微到骨子里、失落、抑郁不得志的都市青年。也许他们会把诗和远方当图腾,但是如果你问他们还能坚持什么?答案只能是茫然。

 

找到一个人内心稳定价值的那一刻,就是人真正成年的一刻,也是在这个世界真的“立”得住的内涵。这一刻离我们有多远呢?如何完成自己内在的英雄之旅呢?

 

姜文新电影《邪不压正》讲述的就是少年的长成故事。在民国这个动荡的历史背景下,时局纷乱中,一个武侠少年承担着复仇的使命,在胡同深处飞檐走壁,经历红尘,同时也在最大程度接近着自己的成熟。


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在屋顶上浮游时,我有时候错觉像是看小飞侠或者超人,他浑身上下充满着浪漫的背光;而此时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成年人的世界充满荒诞的权谋争斗,一幕接一幕的你死我活…… 


少年的这个寻仇的过程,带他看尽人间风景,也带他从内心焦灼到做出人生选择。如果虚化了所有故事设置,这个少年很像我们,被放置在一个个人生议题中,要层层解局,又要层层打开自我,几乎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成长故事而已啊。

 

 


1、        人生议题:复仇


电影的开头就是师傅死去,逆徒带来入侵者(日本人)和时代改变的信息(种鸦片),它打碎了师傅的田园梦想,也打碎了李天然本来一帆风顺、由师傅制定好的人生之路。

 

师傅的死非常戏剧性,一生练武,武林高手,却在冷兵器遇上热兵器的刹那,被一颗子弹毫无还手之力地射中眉心,倒地而死。纵然有一身功夫又如何,那是旧时代的“力量”。目睹着“父性”权力的崩塌,一直生活在师傅庇护之下的李天然,经历了最震撼的内心冲击。李天然(原名李大寒),是被师傅捡来的养大的孤儿,教他武功,传他掌门人身份,还把女儿许配给他,这般恩情的深重,也催促李天然必然走向复仇。

 

这个“复仇”的使命就这么降临了,李天然像是“被选中”了一样。从此不复仇成功,他无法自立于这个世界,不是在武林中无法立足,而是不复仇就无法迈过自我肯定这一关。

 

如果说过去李天然的生活,是一种庇护下的田园牧歌,生活在一种“被动”中,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要走向“主动”了。这里也象征着他要告别自己的混沌幸福,要启动自己生命的创造力量去承担重任了。


但是成长其实很漫长,承担使命的时候,他也同时还有一种“为什么是我”的茫然。这个在小说原著中,有很多描述,当他在纽约受教育、在北平的四合院里平安度日的时候,他会恍惚自己还要这个复仇的使命要什么?日子如此美好,为何要去复仇?好像这件事离他很远。实在是时间太漫长了,再深的仇恨,也会在岁月静好的某瞬间恍惚感到很虚无。


理想自我,从何而来,为何要实现?如此随波逐流过一生可好?恒久安慰人心的是时间,磨蚀意志的也是时间。留在原地,人还是最终不能自我圆满,不去亲身历经失去和获得,人最终承担不了虚无,李天然要完成的不仅是复仇的“任务”,更是承担命运的人物。

 

 



2、   生命中的“坏师兄”

 

廖凡演的朱潜龙代表着野心勃勃,破坏规则,不择手段的力量。师兄也想要掌门地位、也喜欢师妹(师傅的女儿),可一切都被师傅给了李天然。朱潜龙心中燃烧起愤怒的嫉妒之火,就像最后烧掉整个庄园的火一样,成了毁灭一切的力量。

 

朱潜龙杀了师傅全家,并且放火烧掉了整个师傅一辈子苦心经营的庄园。李天然从大火中侥幸逃脱,被路过的外国人救起,送进了孤儿院、送到了美国,得以隐匿着长大了。

 

活是活下来了,可如何活下去,成了李天然最大的内心困境。一辈子苟活,隐匿?这样的选择里,内心的自我无以自立;显然,战胜坏师兄是绕不开的——“邪不压正”,他要回应人性深处的本能,也要回应这个被迫降临的心理任务。

 

这里,两个师兄弟一好一坏的设置,隐喻着这是一个人内在好坏两个平等的面向,少年的成长,必须要整合这个世界的善恶两面,在内心深处完成制造新秩序的任务。被动接受命运馈赠的少年是无法长大的,力量一直都是沉睡着的。所以,为了新的安宁,人就要先进入最宽阔的混乱中,在乱象中学习有关我是谁的真知。只是人有惯性,如果不是被命运抛入这种混乱中,人不会脱离舒适区去选择成长的。痛苦,可以看作是一种倒逼前进、触底反弹的作用力,只有遭遇阴暗面,感知痛苦,才能发展自己向善的主动创造力。

 

 



3、3个父亲的精神“孵化”


电影中提到李天然有3个父亲,师傅,美国大夫,蓝青峰(应该还有一个生父,但没提。)

 

师傅是传授武功的人,给少年立身之本,这个庇护者父亲的崩塌推动他走上复仇的路,设置了他的生命议题;


美国大夫在电影中是名义上的父亲,给他身份,让他去美国学习,这个爸爸是他的掩护者,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他被蓝青峰杀害了,然后蓝青峰取而代之,成为了李天然的“父亲”。


蓝青峰利用了李天然的深仇大恨,让他去杀死日本人和朱潜龙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个爸爸代表着俗世的引领者,他对李天然的帮助完全出自利益,他是现实利益的代表。

 

父爱有传承的一面、庇护的一面、软弱的一面,还有“夹带私货”的一面,而传承与残酷毫不矛盾,因为它的助力和限制始终是纠结在一起的,它们本来就是父爱的复杂内容。

 

对李天然来说,复仇不但是砍杀敌人,更是在精神上回馈父亲,证明自己的一个过程。他要回答,师傅没能保护自己,要替他如何打败敌人?他还要回答,在用枪的时代,战争的时代,自己一身的功夫有什么用,而作为这个门派的传承人,如何成为真正的武林人士?

 

所有的少年成长,都是从父亲“死去”开始的(精神上的打败父亲),漫长的岁月征程,他必须要成为自己和父亲的双料英雄。


而李天然最难的是要无限深入蓝青峰的局、借助他的力量完成复仇,但是又不能被蓝青峰的局毁灭。可以说是步步惊心的,既要融入这个超级荒诞的成年世界时,也不能被它的力量吞噬(被害死),导致“复仇”的任务(自立)完成不了。他的身上同时带着父亲的残酷的爱和庇护的爱,要学着去建立自己。

 

当李天然杀掉师兄,救出了蓝青峰,蓝青峰对李天然说,别再找爸爸了,你该去找一个自己的儿子了。这也代表着父亲对他的认可。


人的幼年、少年都是弱势的,需要强大的父亲。所有小草都是从石头底下钻出来的,要有一个阻挡的力量,然后才有一个破土而出的力量,去成为自己,而父亲就要成为那个开启你力量的钥匙。

 

 

 

4、连接内在的精神女性

 

姜文在这个电影里,用女性的角色来平衡了成年男人纷乱的权谋世界。许晴的身体,周韵的精神,安慰了少年驿动的心。

 

尤其是周韵,姜文说周韵饰演的关巧红是李天然的精神导师。

 

这个很有意思。《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宁静是一个“对象”,代表着马晓军这样的少年对女性的向往。而《邪不压正》里,周韵这个不想裹小脚的女人,却成了少年的“方向感“,她不再是男人眼中的”奇观“,供男人“好奇地眺望”,而是男人自己精神中的一部分。她是自觉的,自省的,也把这种精神上的追寻带给了李天然。



 

姜文说这也是他拍的女性里,最有自觉意识的一个角色。在这里,男人的阳性力量和女人的阴性力量统一了。这也是中年后的姜文找到的一种平衡,不再一味向外,也开始连接自身内在的女性形象,找到一种与阴柔世界的平衡,意味着他同时在内心连接了男性力量和女性力量,精神上更加完整。

 

少年是永远和爱情连接在一起的。这代表“成人世界的邀请”,你不再是你自己,爱情让你身上有了更多的给予和得到,更重要的是你和内心的阴性力量(宽容、平和、爱这样的力量)握手言和,不再那么焦灼,成为更整合的个人。


 

5、        世界之上的屋顶

 

连绵的灰色屋顶,是李天然的领地。他披着唐凤仪的睡衣赤裸着飞上屋顶,他在不同的楼宇间跳来跳去,他在屋顶和巧红一见再见……

 

少年精神中的世界,不同于下面的世界,他们干净纯粹,自由如风,穿着白衬衣,理想超越这一切,未知多余已知。心理学上说“永恒少年”,是说是说很率性、天真、可爱、自由、有力,但是同时也很傻、很依赖、很脆弱,每个少年都包裹着成长的属性,他的必然是要在打开自己命运礼盒的过程中,经历成长。

 

就在这即将开展的命运前,他身上有着神秘的气质和蕴含的力量,姜文是着迷于这种生命力的。他把周韵和李天然所有的戏份都搬到屋顶上,这里代表了理想和远方。正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马晓军也经常爬上高高的屋顶,眺望远方。好像屋顶,正是一个与天空最近的地方,也是少年的内心世界。这个可能性里,充满空白的想象,它代表了未来。

 

 

 

5、最不堪一击是少年,最远大前程也是少年

 

《邪不压正》出来后,很多电影评论说,这个故事失控了,难以看懂。可姜文说没有主观的画面意象、投射、夹带私货的幽默,就相当于我不会拍电影了。这种随着心走、任性彪悍的创作态度,在今天习惯用工业生产标准的工整故事“喂养”观众的电影市场中,是透着一种劲道的,可能这也是姜文的魅力所在。

 

生活的表面好像大家差不多,但在不同人眼中有不一样的存在。有些人接受了自己的小脚,一辈子守在家中,有些人却是像关巧红是非要把小脚练成大脚、在所不惜要去“复仇”的。人们内在的活力本质不一样,也如不同电影的内在创造浓度不一样,姜文的当然是浓度极高的那种。


同理,由姜文创造出来的李天然也是——他浓墨重彩地“杀死父亲”,用把精神世界凌驾在屋顶之上(也是整个人间之上)的方式,来替姜文宣告“自己”这回事的存在。


那句话说,成熟不是不再害怕,而是虽然害怕,但却依然选择面对。人选择带着自己的残破命运去打开生命的活力那天开始,就必然会学会面对恐惧和不安,因为未知正是创造的本质。

 

从这角度上来说,“邪不改正”,有着和“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话相似的含义,它是我们始终认为自己是英雄的一颗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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