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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之修行

 汐钰文艺范 2018-07-25

  作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我们,是真正经历贫瘠的一代人。这贫瘠不仅来自文化,也来自食物。从我记事起,家庭的食物基本上是单一的——尽管如此,今天回头看,我们惊讶地发现:那些简朴的食物正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所追求的。那时候的菜蔬没有施肥喷药,来自田野的谷米、菜蔬、水果也是我们古老的祖先所品尝过的,鸡鸭之肉是靠家禽们自然生长而供人类享用的。所以,在那个年代,我们吃的食物品类不多,但每种食物都是在充分享受大自然的光泽滋养后,成为我们的充饥之物。除了家里的食物,我们没有任何通向外在世界的可食之物——当然,孩子们可以偶尔闹一场恶作剧到果园去偷人间“仙果”。

  上世纪八十年代,街上的店铺多了起来,除了原来的百货公司,出现了五金店、服装店、糕点店……毫无疑问,在我生活的那座小县城,自我们看见糕点店的那天开始,味蕾中似乎就已飘忽过了一种甜品的味道……事实上,糕点是我们这个古老国度很早就发明的一种民间和宫廷点心,在它细小的局部中充满着无数人工制作的工艺,品精美的点心就像喝茶一样需要逢着好心情。我记得母亲给我们从乡下带来的一大箱米糕糖,那可能是我此生品尝过的最香甜的食品,我的舌尖上过了许多年后都还保持着它的原味——里边混合着麦芽花生的浆汁味,还有一种秘窖过的糖精的味道。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商品开始大量批发上市时,我们的命运也像商品一样开始辗转。我们已记不住饥饿史是怎样远离了我们。我从小县城来到了省城,在火车站看到了一节节货运车厢中的食品。之后,是整个高速公路时代的降临。在今天的中国,即使你来到一座最为偏僻的乡寨,你也会在小卖部的窗口中发现可口可乐、红牛等饮料。食物可以从大城市被批发到县城乡镇,再到乡村小寨……

  时间穿梭而过,当二十一世纪突然拉开帷幕时,我们的食物已经发生了巨大蜕变。关于食物,我发现了两种食物文化的剧烈碰撞。

  在元阳梯田还未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之前,我曾在元阳梯田边的许多小村寨住过很长时间。我最喜欢到小镇的菜市场走一走,在里面我会惊喜地与许多在大城市根本不见踪影的瓜果野菜相遇,我还看到了用稻草捆绑起来的梯田鸭蛋……摆摊的都是当地的哈尼人,他们都身穿着自己用土布做成的民族服装。在这里的菜市街巷中,你会看到竹篮中待卖的活生生的鸡鸭,还有一只只黑乎乎的羊拴在旁边的石柱上……这是一个纯原生态的菜市场,偶尔路过此地的车辆会将车停在路边,将大量的蔬菜瓜果采购上车,采购者们个个满心欢喜——看得出来,他们终于在这个地球上最边远的一隅,发现了他们梦想中的那些食物。

  当大量的外来人采购当地的原生梯田红米、瓜果菜蔬时,我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全球化的现实——当地的孩子们一旦从大人们手里要到了零花钱,他们便跑着来到村里小卖部窗口买下饮料、辣条等食物。如果一旦细看这些食物,你就会发现这些包装好看的塑料袋里的东西,充满着地下造假工厂脏乎乎的伪证。

  这是一个满天下都在力图挣钱的时代。钱,是纸币,也是黑心人的爪子——它无处不在的企图只是为了超速度地将这些伪劣产品换成纸币。令人可悲的是孩子们生长在原生态的村庄里,并不喜欢喝从树根下汲出的泉水,也不喜欢这里的青菜萝卜,他们盲目地追求着城里的孩子可食的东西——却不知道在这些非常便宜的食物及碳酸饮料中潜伏着可以破坏其身体的毒素。

  进入二十一世纪,表面上看,食物就像茂盛的向日葵般丰富而诱人。林立不尽的一座座大型超市尽可能地满足着俗世购物者的需求。尽管如此,在我的周围以及更大的区域内,有一些人对待食物,已经像对待心灵一样。

  当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寻找着自己的修行方式时,对于食物的追求同样也需要一种修行的理念。信仰,成为活着的空气。人之信仰朝向天空的那部分,可以模拟鸟的翅翼,当你的信仰在飞翔时,你可以遗忘全世界去寻找自己的色空世界——这色空可以装下云絮和琴弦。而当你的信仰垂向大地时,你必须学会在尘埃中呼吸并咀嚼来自土地的食物——这信仰是色香,也是菩提珠子环扣你手腕时出现的一条血脉激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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