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曹植） 1953年6月5日，北京。 时仼文化部副部长的周扬，收到了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徐悲鸿的一封信，曰：“抗议汉奸刘海粟出任华东美专校长，”并认为“刘海粟充当汉奸，罪行轻重如何，吾人姑不置论，其丧失民族气节，则是事实。” 7月8日，又收到另一封，要求刘海粟交待：“上海沦陷时间与日本有哪些勾结？参加过哪些媚敌活动？担任过何种职务？共盗窃过哪些作品？（如果写明仿某人作品不算盗窃）。谁贩卖形式主义？谁毒害了青年？……。” 读罢信，面对一连串的诘问，周杨不禁纳闷了。   徐悲鸿(左一)与周扬(左三)参加文代会合影  徐悲鸿致周扬的信 徐悲鸿于1912年到上海学画。1917年赴日本学习美术，后仼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1923年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校，1927年后，先后担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院长、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和国立北平艺专校长。 刘海粟1910年入上海周湘背景画传习所学习，1912年与乌始光等人创办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上海图画美术院），后一直担任校长。1919年与1927年两次赴日本考察美术，1929年至1932年赴欧洲游学与交流。 他们毕生致力于美术创作和教育事业，门徒众多、粉丝云集；作为现代美术史上最重要的人物，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青年时代的徐悲鸿  青年时代的刘海粟 二人同出生在富饶美丽、人文荟萃的苏南地区。徐悲鸿是宜兴县屺亭镇人，刘海粟是武进县（现常州）人，两地相距约七、八十公里。年纪相仿、徐悲鸿比刘海粟仅年长一岁。 不同的是，徐悲鸿是一个“凤凰男”，父亲是潦倒的私塾先生，他13岁时便辗转乡里卖画，挣钱养家。刘海粟则是“富二代”，爸爸是“刘家钱庄”的老板，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风马牛不相及的家庭背景和经历，造成了截然不同的个性和大相径庭的艺术风格。 徐悲鸿嫉恶如仇、睚眦必报；关注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主张现实主义的艺术，认为“美术之大道，在追溯自然”。刘海粟好大喜功、随机应变；喜爱风花雪月、大地山河，提倡现代主义的观念，觉得“艺术是主观的表现”。 那么，“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使得俩人尖锐对立、水火不相容呢？  1933年，徐悲鸿（前排中）访欧办画展时与吴作人（后排中）等人合影。  1933年，徐悲鸿重返母校巴黎美术学校。  刘海粟在柏林做讲座 刘海粟到访巴黎美校教授、著名雕塑家朗特斯基工作室。朗特斯基（左二）、刘抗、傅雷、刘海粟、张韵士（右一至右四） 刘海粟游欧洲期间的留影 刘海粟拜访巴黎美术学校校长贝纳尔。从左至右：张弦、张韵士、刘海粟、贝纳尔、傅雷。 原来，怨恨与老上海美专有关。 1932年10月15日，《新时代》刊登了一篇《刘海粟游欧作品展览会》的文章，作者曾今可在文中说：“国内名画家徐悲鸿、林风眠……都是他（刘海粟）的学生。” 老乡老乡，背后一枪。 徐悲鸿不读则罢，读完顿时血涌脑门、怒火攻心，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即刻在《申报》上刊登《徐悲鸿启事》道：“该院（老上海美专）既无解剖、透视、美术史等要科，并半身石膏模型一具都无…，时吾年未二十，来自田间，惑于广告…，今指吾为刘某之徒，鄙人于此野鸡学校故不认一切人为师也。”随后破口大骂刘海粟是“流氓西渡，惟学吹牛。” 刘海粟见报后亦按捺不住、奋起还击，写下《刘海粟启事》曰：“美专二十一年来生徒遍海内外，影响所及，已成时代思潮，亦非一二人所能以爱恶生死之。”而且讥讽徐悲鸿为“艺术绅士。” 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在老上海美专的学生名单和档案上，记录了1913年徐悲鸿曾入第二期选科学习，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刘海粟是否给他授过课，现在已无法确定。因此，有或没有所谓的师生关系，孰是孰非、真假难辩。 老上海美专记载徐悲鸿交费的档案 刊登徐悲鸿、刘海粟文章的《申报》 师徒之间是最奇葩的一种关系，老虎吃猫，取而代之，是动物的本能。师强弟子妒，师弱徒儿嫌。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胡诌而已。 对于徐悲鸿而言，出身卑微、生性敏感，非常不愿意别人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谁知刘海粟招摇显摆、夸大其词，哪壶不开提哪壶，把徐悲鸿求学的辛酸经历，当成是个人的资本来利用。 此举未免太不厚道，以致触犯了徐悲鸿的大忌，刘海粟似乎忘记了当年自已与老师周湘结怨的由来。 从此，双方不共戴天，结下了生死的梁子。 可是，民国政府文化教育部门不给力，无法管这些个破事儿。后来的十几年里，徐悲鸿与刘海粟在艺术上和社会中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双方和追随者们，只好摆出一付你敢来咬我卵的架势，南北守望、各自罢兵。 山不转水转。 1949年后，随着新天朝的来临，徐悲鸿与刘海粟的社会地位，立马有了高下之分。徐悲鸿不仅担任了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还兼任了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主席。刘海粟的老上海美专被解散、合并，华东美专校长的位置也差点儿没有给他。 第一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家联合会上，徐悲鸿当选为美术界的委员，还有江丰、古元、齐白石和蔡若虹等人。没有刘海粟的名字，他已经被美术界边缘化了。 1953年，全国文艺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即将召开，徐悲鸿担心刘海粟会咸鱼翻身、死灰复燃，连续地给周扬写了两封密信，欲置其与死地而后快，就是本文开篇所展示的。 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徐悲鸿 天不转地转。 1953年9月23日，全国第二次文代会召开。正在周扬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理；刘海粟大大咧咧、尚蒙在鼓里之际，老天爷不长眼，徐悲鸿突发脑溢血、与世长辞。 至此，刘海粟躲过了一劫。 徐悲鸿信中所提出的三个问题：一是“汉奸”、二是“抄袭他人作品”、三是“形式主义”，咄咄逼人、刀刀见血。别说是刚刚解放不久，就是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此罪行一定也是有口莫辩、必死无疑。 问题来了，刘海粟凭啥百毒不侵、逍遥法外呢？ 除了他有善于诡谲多变、见风使舵的本领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他在港台和海外有很大的影响力，应该是受保护的统战对象。另外，他的大儿子刘虎（与张韵士所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直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特别助理，可能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刘海粟百岁寿辰 百岁的刘海粟 胆大福大造化大，长命百岁有原因。 九死一生、奄奄待毙的刘海粟，晚年满血复活、卷土重来，历任南京艺术学院名誉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1994年99岁时，上海市政府为他隆重地举行了百岁寿辰庆典。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徐、刘二人所结下的世纪怨恨，在双方的追随者中似乎还远未消除。 文人相轻——这也是天朝先进文化的真实写照。 誓不两立……。 正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唐.白居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