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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作者对中医临床存在的将泛酸症状简单理解为胃酸过多，并将乌贼骨、煅瓦楞子等中药单纯作为碳酸钙，用以治疗泛酸症的现象进行思考。指出泛酸症状与胃酸量相关，但不等同于胃酸过多；西药碳酸钙中和胃酸之法已不再是治疗泛酸症状的主要途径；乌贼骨、煅瓦楞子等中药不能等同于碳酸钙。认为上述现象的继续存在，是不善学习、缺乏思辨的结果。（编辑/高霖雨） 对泛酸证治“变异”的思考 邢斌 泛酸是消化系统疾病的常见症状。在古籍中还有“嗳酸”、“吞酸”、“咽酸”、“吐酸”等名称。中医对泛酸的认识始于《内经》，如病机十九条中有“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之说。后世医家刘完素、张昶、虞抟等宗《内经》主“热”说，而李东垣、张景岳等则认为病机属“寒”。学术争鸣使泛酸证治的内容丰富多彩。 在近现代，由于西医学的传入，泛酸的证治出现了一些新变化，笔者把它称之为“变异”。比如现代的一些中医学内科教材、专著和诸多的临床报道中，有这么一条———“泛酸者，加乌贼骨、煅瓦楞子制酸”。泛酸用乌贼骨、煅瓦楞子等“制酸中药”治疗（在本文中笔者把以碳酸钙为主要成分的中药称为“制酸中药”，把西医制酸药径称为制酸药）似乎已成为不少医师的习惯性思维。 一、泛酸之“变异” “变异”是一个中性词， “变”可以“变”得更好，也可能反而“变”得不如从前了。中医学在新的时代里，毫无疑问应该要“变”———要“变”得更好！在20世纪上半叶面对中西医学并存的局面，章次公先生提出的答案是：对中医学应“舍似存真”，要“发皇古义，融会新知”。“舍似”和“存真”是对待旧事物中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而“发皇古义”和“融会新知”是对待新事物中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颇具辩证法观点。笔者认为这些见解在今天仍然是正确的，而且还远未被许多临床医生所深刻领悟。 泛酸虽属小恙，但可见微知著，其证治的“变异”颇可反映中医现代化中的一些问题，试析之。 笔者认为近现代泛酸证治发生“变异”这一现象的产生可能与人们的以下认识有关：第一，认为泛酸就是胃酸过多。如有人认为“中医吞酸的概念与现代医学中胃酸过多所产生的吞酸含义一致”。第二，与西医学对消化性溃疡的认识有关。胃酸过多过去常用制酸药治疗，既然泛酸就是胃酸过多，那么也应该用制酸药来治疗。第三，发现乌贼骨、瓦楞子主要成分是碳酸钙，与西药制酸药相同，所以就以之制酸。如章次公先生编著的《药物学》就讲到“凡贝壳中均含天然碳酸钙，有解酸作用”，并认为牡蛎、瓦楞子能治肝气犯胃之吞酸，就是因为能“解酸”。因此，见到泛酸便用“制酸中药”就在一些医师中流行开来。笔者却认为这是一个非中有是、是中有非、是非夹杂的观念。为此我们要“舍似存真”。 二、泛酸与制酸 (一）泛酸虽与胃酸有一定的相关性，但绝不等同于胃酸过多 劳氏通过对62例胃镜检查诊断为胃、十二指肠球部疾病的患者用国产五肽胃泌素进行胃液分析和临床观察发现，泛酸并不是胃酸过高的结果。胃酸分泌过高的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复合型溃疡患者，以及胃酸分泌正常的浅表性胃炎患者，可出现泛酸，也可不出现泛酸。萎缩性胃炎由于胃体壁细胞的大量减少，胃酸分泌明显减退，仍有部分患者出现泛酸。在经病理活检证实的10例萎缩性胃炎患者中，就有4例出现泛酸。目前认为泛酸的产生可能与下列因素有关：下食管括约肌（LES）松弛；流的胃酸和胃蛋白酶对食管黏膜的损害;食管黏膜对反流物的清除能力减弱。总之，泛酸症状的有无，与实际胃酸分泌的高低不成正比。 （二）西医学对胃酸过多的治疗，可为我们运用“制酸中药”提供参考和借鉴 胃酸过多西医虽也用制酸药治疗，但自从强大的抗分泌药H2受体阻断剂和质子泵抑制剂出现后，制酸类药物仅居次要地位。其中碳酸钙由于较多的副作用已被淘汰。如它在胃内与盐酸作用产生CO2可导致胃胀、嗳气；在老年人可引起便秘；大量应用碳酸钙可产生高钙血症。有不少患者长期服用碳酸钙和碳酸氢钠，并大量饮奶，发生乳—碱综合征，甚至可发展成肾结石和永久性肾脏损伤。碳酸钙还可引起胃酸反跳现象，这是由于Ca2+刺激G细胞产生胃泌素的结果。如口服碳酸钙量较大（4g/d），胃酸反跳现象很容易出现，但即使口服碳酸0.5g/d这一现象仍会发生（姜春华先生经验：应用中药抗酸药量不宜过大，不然反使胃酸过多），与此似乎吻合。所以碳酸钙已遭淘汰。 （三）乌贼骨、煅瓦楞子不仅仅是制酸作用，不能等同于碳酸钙 众多临床报道和名医经验均表明乌贼骨、煅瓦楞子对胃酸增高确有较好疗效。如以瓦甘散（瓦楞子75%、甘草25%，粉剂）治疗胃、十二指肠溃疡50例，每次10g，每日3次。结果痊愈38例，好转7例，无效5例。治愈率、有效率均明显高于甲氰咪胍。单氏治疗泛酸，常选用乌贼骨、瓦楞子等配合中药促胃动力药（如枳实、川朴、青皮等）。杨氏擅长用煅瓦楞治疗高酸性胃炎、消化性溃疡。蔡氏治疗吞酸喜用白螺丝壳，疗效较好。笔者以为其原因就在于乌贼骨、瓦楞子虽含碳酸钙却不等同于碳酸钙，其作用不唯制酸。随着纤维胃镜的发展，发现胃溃疡病灶局部黏膜隆起、肿胀、充血糜烂、易出血，按照中医理论当属“热毒瘀结”，犹如皮肤上的疮肿，“热之所过，血为凝滞”，“热盛则肉腐，肉腐则为脓”。基于这一认识，近来运用外科疮疡之化瘀敛疮药治疗消化性溃疡取得了满意疗效。而现代临床有将瓦楞子研细末调菜油治疗烧伤的报道。乌贼骨研末外敷可治疮疡久不敛口。《本草汇言》用白螺丝壳治诸疮烂湿不收。上述三药均具有敛疮作用，由此笔者推测煅瓦楞子、乌贼骨、白螺丝壳等“制酸中药”也许能治疗体内消化系统之“疮疡”，不唯“制酸”而已。 此外，现代药理研究发现乌贼骨含有胶质，能与胃中有机质和胃液作用在溃疡面上形成保护膜。方氏等用生理盐水配制10%海螵蛸（乌贼骨）悬液，按每只200mg用药剂量给大鼠灌胃，发现应用1次和连用10天均能增加胃组织cAMP含量，而以用药10天作用更明显，同时发现该药还能增进胃黏膜PGE2的合成，提示乌贼骨不仅能中和胃酸，还通过加强细胞保护等多种途径来防治胃溃疡。所以，“制酸中药”并不以碳酸钙为唯一有效成分，它的治疗途径也不仅仅是中和胃酸。 通过上述讨论，我们可以发现：泛酸不一定胃酸过多，胃酸过多也不一定要用制酸药（碳酸钙甚至已被淘汰），而“制酸中药”又不能等同于西医制酸药，所以把泛酸一律等同于胃酸过多，进而用“制酸中药”来治疗，这是一个误解。 三、古义与新知 应该肯定，20世纪初将“制酸中药”用于消化性溃疡的中医师是善于“融会新知”的，可是21世纪还是见到泛酸就想到用乌贼骨、煅瓦楞子制酸的中医师那简直是融会“旧”知了。所谓“融会新知”，就是以“拿来主义”的精神虚心学习西医学的新进展。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充实自己，发展自己，而不是 “全盘西化”。以“融会新知”的精神来审视这一问题，除前面我们已作的辨析外，还应思考以下问题： 1. 中药单味药或复方有没有H2受体阻断剂、质子泵抑制剂的作用？如果存在这样的单味药或复方，那无疑比单纯“制酸”的中药更具治疗意义！笔者认为中药清除HP的研究是值得肯定的。 2. 西医学不仅研究药物的治疗作用，还关注药物的副作用。这也是值得借鉴的。有学者认为：“西医药的制酸药因副作用不宜长期服用，这就有赖于无副作用的中医药以中和或抑制胃酸。……如乌贼骨、瓦楞子、煅龙骨、浙贝母、珍珠层粉等。”此说令笔者困惑不解。前已详述碳酸钙的副作用，此类药甚至因此而被淘汰。“制酸中药”含有大量碳酸钙，那么是否也存在同样的副作用呢？我们应该有意识地观察“制酸中药”的种种副作用，应该对长期服用“制酸中药”的患者进行各种理化检查，以防止乳—碱综合征、肾结石等不良反应的产生。由此可见，泛酸证治的“变异”还是停留在一百年前的水平。“融会新知”，还需努力！ 泛酸的诊治，古代中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前文对病因病机的认识已作简介。再说药物，笔者查阅《中华本草》所附索引，发现能治疗泛酸症状的中药有31味，除去“制酸中药”外有19味。但由于《中华本草》多搜集本草文献，实际上许多临床学的独到经验还未能搜罗殆尽。比如近代名医颜亦鲁先生治疗虚证泛酸喜用益智仁就未被收入。当然今人也有不落俗套者。如俞尚德治疗泛酸较少用乌贼骨、煅瓦楞，而是明辨病机、辨证论治。曾治一泛酸患者，前医长期用柴胡、郁金、乌贼骨等疏肝理气制酸药无效，经辨为脾胃阳虚证，遂不用“制酸中药”，辨证用药7剂后泛酸消除。此案似可说明古之理法方药对今之临床仍有参考价值。 上个世纪的老中医章次公先生对中医的发展也提出过“舍似存真”、“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方案。而从泛酸证治的“变异”中则反映出上述三点我们都做得很不够，令人惭愧！笔者希望我们能担负起身上的重任，为中医现代化事业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最后载录章先生的一则医案体现当时章先生“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积极探索精神，愿以此为激励。 “徐男。胃酸过多之原因甚繁，因拂逆而起者属神经性，古人所谓肝气犯胃；受寒而起者属消化不良，古人称谓胃寒。胃溃疡亦有胃酸过多，其溃疡即因胃酸过多而起者。他则胃分泌不正常，则因胃之实质变化。凡胃酸过多，对症疗法多用钙剂中和之。原因疗法：消化不良者如吴茱萸汤；肝气拂逆者如逍遥散、一贯煎；胃溃疡者当保护胃粘膜，如吸着剂旋覆代赭汤、独圣散之滑石。亦有胃酸不足亦能吞酸者，以上诸法皆无效，受寒则泛泛有酸意而大便溏、腹痛，不受寒则否，所谓一时性之胃酸过多。炮附片5g，淡吴萸3g，沉香曲9g，延胡索9g，公丁香3g，肉桂末1.8g（分吞），炮姜炭3g，益智仁9g，荜菝9g，生艾叶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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