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尚扬：山水之坏的根源是什么?

尚扬画室中的《坏山水之一》

　　在画《剩水图》的时候，尚扬前后三次去了三峡。去年又一次去，坐飞机到宜昌以后再坐车到秭归，到秭归赶上一条船。从上午开始船就在山下库区里航行，航行十个小时晚上到达奉节。

　　在三峡库区里边航行，使尚扬心里非常难过，为什么呢?

　　因为船经过西陵峡和巫峡这一段本应该是三峡最美的风景，往上看还是李白和杜甫诗词中的三峡，但是往下看，船周围的水面上漂满了垃圾，在没有船行的时候垃圾平静的铺满整个三峡库区的水面上。

　　“当时我们船要航行的时候划开一条河道，旁边的垃圾拍打着船的钢板，啪啪的很响。因为撞击船的钢板有回声，声音巨大使你难以想象，怎么这样子?”尚扬感到这么大面积的垃圾，漂浮在三峡水库上，量太大了!无法清理!前年尚扬去奉节的时候，看到奉节那一段三峡库区水面上有清垃圾的船在工作，但清的是九牛一毛。因为每天大量的垃圾冲到这里，一条船根本清理不了多少。

　　“这十个小时的航行，面对漂浮如此大量的垃圾，让人想哭!”尚扬看着山上那么美好的景色，那么美的河里却边满是垃圾。真的可怕!库区底下瘀泥越来越多，今后怎么办?当年三峡库区移民离开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非常悲惨。有一家人，母亲80多岁了，两个中年的女儿扶着她，哭的非常厉害。当时是限令一天所有人必须按照编排的省同时出发，因为她们原来住的三条街分属三个省，三个人被分到三个不同的省，一家人就这样分离了。当时一个奉节的朋友拍摄她们一家的照片，印在画册里面。

　　基于对现实的切肤体验，尚扬延续了《大风景》、《董其昌计划》、《剩山图》和《剩水图》之后，由现实情景推进而呈现出一系列新作品“坏山水系列”、“坏书系列”以及“白内障系列”作品。

剩水图－1 布面综合材料、现成品及多媒体装置 253×852cm 其它可变尺寸 2015

剩山图-8 布面综合材料 193cm×762cm 2018

　　“白内障” 被塑料化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全部塑料化了!我们那么热爱的生活，却是被塑料化的。” 在尚扬看来，我们今天的现实中，塑料已经无处不在，从过去局部的利用，到今天我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它。看着它的时候，同时会有一种感受——腐烂着，并“美丽”着。

　　我们面对被这样包裹着的塑料化的现实，因此在我们观察现实中任何事物的时候，永远都不可能接触事物的真实。这种经验覆盖了我们的全部生活。如何提醒大家清除它?

　　“仅仅靠我的画笔画一些具体形象肯定做不到。”所以尚扬做了一些综合材料的作品，用聚乙烯材料覆盖，再撕开，甚至把那些塑胶皮悬挂起来，那些塑胶皮是是尚扬从画布上撕下来的作品，放到很精美的压克力框子里去。让大家在这件艺术作品里看到你自己。它们相依并存，成为一个整体。

　　“如今自由的呼吸，已经不是太可能。各种物理、心理的空间已经被塞满了，这种被塞满的感觉，是大家都意识不到的，非常严重，但我们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在尚扬看来这种极端的状况还刚刚开始，到现在已经成为普遍状况，不只是中国人，全球的人都觉得没有办法来应对这个情况，这些就像白内障一样，所以作品的名字就是《白内障》。他把对现实的观察转化为视觉的方式，通过艺术实践表现出来。

现实

尚扬 《白内障 No.1》 2017 布面综合材料 180 x 74 cm

尚扬 《白内障 No.4》 布面综合材料 184 x 92 cm 2017

尚扬 《decaying》 综合材料 173cm×265cm 2018

尚扬 《白内障-切片》 布面综合材料 169 x 230 cm 2018年

尚扬 《小切片-5》 布面综合材料 21cm×31cm 2018

　　一脉相承的《坏山水》和《坏书》

　　尚扬在北京前波画廊展出了《白内障》，纽约切尔西的前波画廊展出了《坏山水》和《坏书写》。创作《坏山水》和《坏书》尚扬用了五个月的时间，虽然不是每天都画，但是反反复复推翻了好几次。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觉得这些画好像为了表达这个主题而创作的，“我原来的方式已经无法表达，所以干脆把这种腐烂，用文字直接呈现出来，所以直接写了‘Decayed’(腐烂)这个字眼放在上面。”

　　尚扬非常喜欢这件《坏山水之一》的作品，之后创作了《坏山水之二》和《之三》，加上《坏书写》，如汪民安在评论中所写：“山水之坏其实是知识之坏，真理之坏。”基于错误的认识和错误的对待，所以才有出现这些问题——山水之坏的问题。

　　“破坏掉了，你说的是我想就是让他清除一部分，不能完全清除掉。因为那种东西太无力，指射一些东西是无关痛痒，这个东西就比较直观一些，比较直观一些。”这些新作品与《剩山图》、《剩水图》也是一脉相承的。而《剩山图》跟《剩水图》跟《董其昌计划》是一脉相承的。《董其昌计划》又跟《大风景》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尚扬说自己从1991年以后做了一件事实——表达山水之坏。

　　艺术家面对这个社会发生的种种事情时往往感到很强的无力感，经常是无能为力的。长期以来从事这项工作，去表达内心的情感和想法，却常常感觉到力不从心。

　　怎么样能够真正能够让自己的作品承担一点什么，后来想无非就是记日记吧，历史存在，就让后边的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发生的过程当中，我还正在做，做记载下来，所以从90年代开始以来，我所看到的这个风景，就是自然风景，就是人文风景，以及社会风景，变化的速度，到后来是越来越衰败的厉害，越来越坍塌的厉害，到今天很多地方是无法收拾的，所以这个过程在我的画面里也能看得出来，所以实际上从《大风景》到后来各种跟《大风景》有关的一些画幅，以及到后来《董其昌计划》，到后来的《剩山》、《剩水图》是一个加速度的衰败的过程，但是我们自己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以为我们是要建设它，以为它越来越美好，恰恰相反是错的。

尚扬 《坏山水-1》 布面综合材料 193cm×666cm 2017

尚扬 《坏书-文学》布面综合材料 93cm×128cm 2018

尚扬 《坏书-哲学》 布面综合材料 89cm×166cm 2018

　　真理和知识之坏导致的山水之坏

　　在全球的进程当中，一部分已经明确至少是问题了，但是中国人还把这个当成一个自己的美好的愿景，去那里不停地去展现，实际上在这里更加描绘好像更加美的风景的同时，他实际上是在破坏，所以我说他实际上是在画一张虚假的风景，这个虚假的风景背后是坍塌的山，坍塌的河流，延伸的河流以及枯竭的水源，就是毁掉的森林与大量的农田。

　　汪民安在评论尚扬“坏山水系列”等作品时，提出：所有这一切——坏山水，坏地球——的根源是什么?尚扬同样画出了它的背景：坏山水源自坏的人文知识、坏的观念、坏书——他画出了《坏书》系列：《坏逻辑》，《坏文学》，《坏历史》，《坏政治》。这些坏书别别扭扭、毫无主见、随波逐流、东倒西歪地躺在画布上——它们如此地随意，如此地颠倒黑白(尚扬将历史书画成虚空，将文学书画成杂烩，将逻辑书画得矛盾丛生)。我们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它们对真理和知识的远离导致了山水之坏，还是山水之坏也传染到它们身上导致了真理和知识的败坏?坏山水难道不是知识之坏的结果吗?灾异不是人的自主选择吗?但无论如何，一个坏的局面涌现于此——哪怕它有时以优雅的面孔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