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新 图片中是数十粒碳化稻谷。我们常年吃的饭,不就是稻谷碾出的米烧的吗?这也能成为国宝?图片中的碳化稻谷,可是草鞋山遗址中出土、距今已有6000多年历史的稻谷了。这些稻谷虽不能把玩,也无所谓赏心悦目,但确实十分珍贵。 1981年5月,中日合作拍摄大型纪录片——《话说长江》的摄制组来到无锡。他们要拍摄一组反映长江下游农业历史情况的片子。听说吴县文管会保存着6000多年前的稻谷,就通知当时吴县县委办公室,带着标本,到拍摄地去。当我将捧着前去的稻谷展示在大家面前时,摄制组里的日本专家立即跪倒在我们面前,一脸的崇敬、惊慌,就像见到了老祖宗似的。当我们将江苏农科院专家许济川先生所作的《吴县草鞋山遗址出土稻谷标本鉴定报告》和考古研究所实验室出具的《放射性碳素测定年代报告》展示在摄制组同志们面前时,这位日本朋友又伸出大拇指连称:“中国了不起!中国了不起!”因为他们知道,日本的水稻是由我国传播过去的,日本水稻的种植历史最多也就2000年,而中国水稻的种植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 为什么日本专家对这些碳化稻谷的年代问题深信不疑?因为我们对这批标本做过放射性碳的同位素测定。碳化稻谷是由碳分子组成的,一般的碳分子在碳原子周围只有12个电子,同时也存在原子周围有14个电子的碳的同位素,被称为“碳十四”。碳十四每隔5370年,含量即减少到原来的一半,这就是放射性碳的“半衰期”。通过半衰期的测定,可以比较精确地测定出含碳物质的绝对年代。他们看到了《报告》,这一次他们又亲眼见到了这些碳化稻谷的标本,难怪他们有前面的举动。 一件看似不值钱的东西,如果它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能证明历史,有重要的文化内涵或科技含量,它就是一件难得的宝贝。日本朋友飞快地做着记录,对着稻谷和《报告》拍了许多照片…… 事隔十年之后的1991年,日本宫崎大学农学部提出要将草鞋山遗址作为中日合作研究古稻田的地点,借以弄清当年种植水稻的许多问题。1992年到1995年,由南京博物院主持,江苏农科院、日本宫崎大学、苏州博物馆、吴中区文管会参加的考古队,对草鞋山进行了四期发掘,前后历时4年,发掘总面积达1400平方米。在粘土地带,复原了马家浜文化期,也就是距今6000多年前的水稻田遗迹,在中国水田考古学研究中取得了重要资料。在太湖地区的古气象、古地理、古代物种族群、古稻田的分布、古稻田的灌排系统、耕作工具,包括水稻的品种等方面,都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在更新世末期,因玉木冰期的影响,海平面下降,中国东部海平面达到最低值(-150米左右)。而进入全新世冰后期,气温开 始回升,海平面也随之上升,在距今7000年至6500年,海浸达到最大范围,海平面约与现代海面相当。同时由于长江入海口与钱塘江入海口形成的“砂嘴”逐步合拢,使得太湖地区形成为内陆湖沼形地貌,呈现出以河塘、沼泽、湖泊、浅水洼地……杂布于平原之上的地貌特征。大自然的赐予,使这里动、植物资源丰富起来,为史前人类在这里定居创造了良好的地理环境,提供了丰富的资源保障,同时这也使在这里种植水稻成为可能。 在数次发掘中,出土了较多的动物遗骸,并以猪、水牛、梅花鹿、麋鹿、獐、狗、兔、田螺、蚬、蚌和鱼类较为常见。而且较多的鹿类动物骨骼发现于文化层下层,上层相对较少。说明这一阶段的先人,已由渔猎经济向农业经济逐步转化,水稻的种植已成为人类经济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 在草鞋山水田遗址中,出土的石斧、石锛等石制工具和骨制工具都极少,因为这些工具可以反复利用,一般不可能遗落在水田中。但根据对遗址生活区各类石制工具出土数量也很少的情况分析,可能先民们当时种植水稻的工具,大量使用的应该是木质的耒。 吴中区文管会所藏的碳化稻粒,有细长形,也有短而圆的。1992年到1995年对水稻田的专门发掘中,对这一期的土样进行了定量淘洗。筛洗出的碳化米粒与先前出土的完全一样,有长、短圆形的。但对这两种稻粒进行DNA测定,结果它们全都属于人工种植的粳型稻。至于先人们何时将野生稻培育为人工种植水稻的,其时间可能比草鞋山下层文化的年代还要久远得多。 在1992年到1995年的发掘中,发现大面积成条带状分布的稻田。这些水稻田作为生产区,与马家浜期先民们的生活区、墓葬区相距不远,但已作为特定的区划,加以分开。这些条带状的水稻田,有间隔、有利于水流流动的缺口。这些水田有的分布于水塘的周围,有的则在水田田块中挖有精心加工过的专供蓄水灌溉用的“井坑”,这与文献中“古者穿地取水,以罐引汲”相印证,先民们就是利用这样的灌排系统来保证水稻的种植…… 我们把碳化稻谷展现在日本朋友面前,已经是近40年前的事了,而草鞋山水稻田古遗址的联合发掘,也已过去20多年。当一件件科研成果放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日本人为什么要花大量的资金,到中国来搞这么个看似与日本根本没有直接关系的专题研究? 日本是个地狭民稠的岛国,不仅自然资源匮乏,人均耕地面积小也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矛盾。日本的工业文明程度一直位居世界发达国家前列,但是他们对于最具战略意义的粮食——大米的种植,一向十分重视,他们在科学种田上花了大力气。为了优化水稻种植,他们在每个细节上都下足了功夫。在草鞋山搞古稻田考古,看似与日本当今水稻种植没有多大关系,却是他们为寻本、正本所作的一项重要工作。日本农业科学家精益求精的精神还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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