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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救出来了，不但出院了，而且出家了。不幸遇难的救援英雄的骨灰，也已经“魂归山河”。就连出面搞事扬言“追责野猪足球队”的泰国网红肥姐，也已经被泰国网友骂得不敢露头，销声匿迹。 然而，在国际社会，这场救援行动依旧余波未了。 只是外界关注的焦点，并非救援行动本身，而是一个泰国人并不太关注，甚至泰国政府有意忽略的细节——“野猪足球队”四名成员的国籍问题，以及他们身后，遍布泰国的将近五十万“无国籍者”。 无国籍的教练，无国籍的优等生 清莱岩洞中的13人被救出后，人们突然尴尬地发现，他们的身份“很成问题”。 这13人中，25岁的教练艾格蓬和3名孩子均为无国籍人士，这其中就包括第一时间在洞内跟英国潜水员用英文交流的14岁男孩阿杜尔。 阿杜尔是真正的优等生，一度被泰国人称为“宝石”。 14岁阿杜尔精通五门语言。除了泰缅边境地区孩子都会的泰语、缅语之外，他还会说佤族语言，甚至还懂得汉语和英语。7月2日夜里，正是他率先与英国潜水员用英语对话，才在第一时间向外界确认了13人安然无恙的惊天喜讯。 据《纽约时报》报道，阿杜尔6岁时从缅甸境内一处战火纷飞、毒品泛滥的地区逃往泰国。 父母将阿杜尔送到泰国后，把他安置在泰缅边境小镇美赛的一座教堂中。他所在的足球队也在美赛踢球，他们已经习惯于穿越泰缅边境，来回比赛。 阿杜尔是班级里最好的学生，他所在的学校，约有20%的学生是无国籍身份，半数是少数民族。 除了教练，其他三名孩子拥有泰国的难民身份证，可以享有受教育的基本权利。而教练艾格鹏，却完全不具备泰国的合法身份，理论上甚至面临被泰国驱逐出境的风险？ 真的可以驱逐吗？显然不会。 至少现在不会。 给不给国籍？这是个问题…… 一个月的救援，在当时无疑已经成为泰国的头等大事。泰国人民为之注入了太多的情感与关注。 如今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了，却要让人家成为“非法移民”或者“低端黑户”？这无论如何让人在感情上无法接受。 于是，早在13名足球队成员还没有被安全救出时，泰国人民便对4名无国籍者的身份给予了广泛的同情。无数泰国网友，在网上发动倡议，向政府呼吁让4人获得泰国国籍，一呼百应，民意如潮。 就连泰国政府官员，也加入了“请命”的行列。 在发表“救援行动最终报告”时，在大救援中担任现场总指挥的泰国清莱府府尹纳隆萨曾说“相信孩子们长大后，会成为优秀的泰国公民，国家的栋梁之才”。言下之意似乎是要给予4人公民身份。 而当外媒再次追问他时，他却改口说“一切按照法律办”。 7月17日，泰国内政部部长阿奴蓬接受采访时，给出了目前为止泰国政府最接近官方表态的说法。 内政部长说：国籍身份，兹事体大，并非是想给谁，就给谁。不论申请人是谁，都需要其开具证明，核实身份！ 阿奴蓬还说，泰国官方也会对申请人进行相关调查，以确认其是否有违法犯罪等足以导致被“列入黑名单”的前科。 左右为难的国家，身不由己的人民 对于泰国政府而言，颁发四张身份证，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泰北地区和“野猪队球员”境遇相似的十余万难民呢？整个泰国48万无国籍的群体呢？此例一开，是否要推而广之？如果不能，那么因为引发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救援而得到“法外开恩”，正当性何在，对于其他人是否公平？这种抽奖式执法的逻辑，体现在哪里，如果有人起身效仿，又该如何应对？ 这些，显然是泰国难以抉择，也不想面对的。 因此，泰国政府闪烁其词的态度，泰国媒体有意无意的省略，让习惯了“严于律人”的国际社会和活动团体，感到大为不满。 维权运动人士“萍”认为，泰国媒体长久以来有意忽略这一问题，许多合乎申请资格的无国籍人士，缺乏法律知识，而政府系统又“充满了腐败与歧视”，因此无法获得身分， 萍甚至对泰国媒体对艾格鹏教练的身份表述，都不满意——“我看到有些人仅因为那位教练不具有泰国身分证件，就称呼他为缅甸人。” 泰国NGO组织“Fortify Rights”的专家Puttanee Kangkun表示，缺乏国民身分，代表这四人仅有少许的权利。“在泰国法律下，无国籍的人还是享有接受教育、医疗服务的基本权利。但是这些人的权利在其他领域都很有限，像是工作权与移动自由都受到影响，他们要离开所在的府郡时必须申请许可，而且申请护照时也会遇到困难。
泰国无国籍族群的死结，究竟来源于何？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缅甸地方政局动荡，政府军与“民地武”（独立于中央政权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民地武”彼此之间、团体内部都时常爆发武装冲突。而南边的泰国，政治稳定，经济繁荣，造成大批缅甸各民族人民向泰国一侧迁徙。 再加上早年前为躲避战乱而南迁的中国云南裔流民，以及近年来激增的缅甸“罗兴亚人”（缅甸称之为“孟加拉裔移民”），泰国边境地区滞留的，无法识别国籍的“非泰籍难民”人数水涨船高。
面对这样的现实，泰国政府既不能不顾及国际影响，凶猛地一刀切，也无法大手一挥，门户大开，来者不拒。因此，泰国政府只能逐渐加强管制，严格限制难民在境内的活动自由，强化边境地区人员流动的干预与调控。一方面，鼓励在泰无国籍难民返回故土；另一方面，也周期性地对全国外籍劳工进行摸底和清查，努力劝导外国滞留者以“合法外劳”，而非“非法移民”的身份，在泰国生活。
然而，谈何容易。 近年来，泰国放宽了向缅甸难民和移民签发工作许可证的标准，但是，没有向政府正式登记移民学校和缅甸人开设的机构，例如一些工厂，不受泰国政府认可，所以绝大部份在那些地方工作的缅甸人，即便有合法的签证，也难以申请到工作许可。 而没有正式的工作许可，缅甸难民及移民便随时面临着被捕的危险。进入2018年以来，泰国官方明显加大了对“非法劳工”的打击力度。在曼谷、泰南，以及泰北各地，对“黑工”的搜捕的清查越来越频繁，就连许多“边民学校”的教师也受到殃及。许多如艾格鹏教练一样没有身份的人，不得不频繁地在两国之间来回奔波。
既然泰国难待，回緬甸？ 也很难。 瘦死骆驼比马大，泰国再怎么样，还是会比风云不定的缅甸要有更多的福利，更好的机遇，和更确实的生活保障。 况且，即便缅甸的开放与建设已经起步，但许多移民与缅甸家乡已经断了根系。第二代在泰境内出生的缅甸裔孩子，长期接受泰国的教育，也希望能够长大后在泰国成家立业。让他们回到缅甸，恐怕并不是一个能够被优先考虑的选择。
国界内外，愿终得安居 流散异国的人们，是否应该被客居的国度一视同仁？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还没有想清楚怎样回答，蓦然回首，孩子们已经将异乡当成家乡。
每一个国家的国界线，都有着不容置疑的尊严与价值，但人间的现实，民族的分野，人民的迁徙，却并不肯照着人类私自划定的边界与城墙来上演。于是我们有了美墨边境的骨肉分离，有了安达曼海上“罗兴亚人”的一叶孤舟，有了滞留在马来西亚岛屿上的菲律宾人，有了流浪在波罗的海国家的“苏联人”——以及人数世界第一的“无国籍人群”，泰北的“少数民族”。
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人们，不用再仓皇地流浪；而那些呆腻了故土，主动远行的客居者，不再被鄙夷，防备，和驱逐。 每一个在某片土地上出生的孩子，都能将那片土地，当成自己名正言顺的故土。无论肤色，也无问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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