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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遇得新瓜

 wps0321 2018-08-06
良遇得新瓜

♣ 任崇喜

夏至前后,烈日炎炎风若无影,让人不由得浮躁起来。仿佛专为抚慰人的胃似的,瓜们一波接一波轮番上市,让人目不暇接,可谓“乱果渐欲迷人眼”。

在中原的夏日,瓜的家族里,西瓜、冬瓜、南瓜等属于大门大户,黄瓜、苦瓜、丝瓜、笋瓜等属于中等门户,而甜瓜、菜瓜、酥瓜、面瓜等,则属于小门小户。

但人们喜欢的,多是小门小户里的。毕竟,物以稀为贵。

先从甜瓜说起。甜瓜,又名“白啄瓜”、香瓜,与葫芦、黄瓜是近亲。它们的长相不一而足,或球形,或卵状,或椭圆,或扁圆,甚至如牛角、羊角;皮色有异,黄色、白色、绿色,或杂有各种斑纹,如豆青色、墨绿色;果肉色彩缤纷,绿色、白色、赤红色,或橙黄色;肉鲜脆或绵软,味香而甘甜。

哈密瓜和白兰瓜,属于甜瓜的变种。在高温、干燥的大西北,是充足的阳光让它们扬名立万、蜚声中外。印象深刻的是白兰瓜。其瓜肉翠绿、囊厚汁丰,有“香如桂花、甜似蜂蜜”的美誉。那年夏日,就是小小个头的它,让我在金城大快朵颐,不禁对那座“两山夹一沟”的城市,多了几分好感。

接着说菜瓜。菜瓜学名叫“越瓜”,颇有历史风尘。《诗经》里“中田有庐,疆场有瓜”,说的就是菜瓜。它形似黄瓜,浅绿色,表面光滑,个头大。其生食肉绵却不温柔,有生硬的脆感,甜味不足,不如黄瓜那般水灵可人清脆细嫩。菜瓜成熟后形状可观,其长度粗度堪比成人的胳膊,通体金黄汁水甜香。

在我居住的开封,菜瓜也被称为艮瓜。这个艮字,很有意思。其本义,是“边界”“极限”,后指食物不易咬动或嚼烂,为人处世不干脆、不利索、过于认真是引申义。这座北宋旧都,辉煌时有艮岳,至今有名小吃叫艮焦花生。细细琢磨,至今开封人的个性里,的确有艮的成色。

再说酥瓜。其身形似牛角,瓜皮白绿色,瓜肉黄绿色,瓜瓤橘红色,用手轻轻一捏即碎,香甜适口。人们习惯称其“牛角酥”。汪曾祺这样描述过,“牛角酥状似牛角,瓜皮淡绿色,刨去皮,则瓜肉浓绿,籽赤红,味浓而肉脆,北京亦有,谓之‘羊角蜜’;虾蟆(蛤蟆)酥,不甚甜而脆,嚼之有黄瓜香”。后者墨绿的瓜皮上,有几道浅浅的沟纹,遍布黄色斑点,图案类似青蛙的表皮,当是名之由来。

说到这里,该面瓜出场了。公孙龙有言,白马非马,为诡辩之术。但面瓜是瓜,确切无疑,且与面粉无关。

“老酥瓜,嫩菜瓜,噎死狗的甜面瓜。”这民间智慧的结晶,道出了面瓜的面目。

面瓜不属于小家碧玉型,没有那种秀气,个头比西瓜略小,比一般香瓜要大,敦敦实实,看上去就像缩小版的南瓜还没有长足斤两。难怪有的地方也称面瓜为南瓜。它的外表黄绿相间,花纹美观规则有序,均匀地排列着,有一种自然的气场在,画家刻意也绘不出来。摆在桌子上安定祥和,有和谐的氛围。

汪曾祺说它“较大,皮色如虾蟆(蛤蟆),不甚甜,而极‘面’,孩子们称之为‘奶奶哼’,说奶奶一边吃一边‘哼’”。这虽然有些轻视它的外貌,但抓住了味道的真谛。

轻轻揭开瓜皮,香气浓郁。其味道不太甜,水分极少,但入口即“化”,面软如沙,满口瓜香。没有牙的老年人吃面瓜,甚至不用嚼,只用嘴扁一下,就能吃下去。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种诱惑。对性子急的人而言,更是“致命诱惑”。那沙沙的感觉,妙不可言,让人放松警惕,自觉不自觉地就会加快进食速度,吃着吃着会突然停下来,伸直脖子,也不说话,甚至会翻白眼。不用问,一准儿是被面瓜噎着了。那种被噎住的感觉,如吃热红薯。为此,它有了一大串名字,极其有趣:老头乐、老来面、懒汉瓜、老面菜瓜、老面兜、噎死狗、面糊头、面葫芦。

面瓜种植面积很小。市面上面瓜少见。早年间,在田间地头,农家人随便点上几棵,只为自己吃,并不去集上卖。还有一个功用,在地里干活时,谁饿了,可以摘个面瓜来吃。那种野趣和满足,农人们可不去想,只是因为它“挡饥”。“民以食为天”,填饱肚子的事情最大。

在民间俗语里,这般性情绵软的面瓜,并不是个善词。面瓜,是北方对熟透的香瓜的称呼,专指那些软弱好欺负的人。这样看,跟软蛋一词该是“性相近,习相近”,属于窝囊废物那种。

在王朔小说里,说一个人貌似憨厚木讷,“装得跟面瓜似的”。这句很妙,有“那雪下得正紧”之趣。

开封人鄙视某人,会说这家伙面孬,是说这人心“阴”,在心里做事,须远离。往往这类人,比“青皮萝卜紫皮蒜,仰头的婆娘低头汉”更不能招惹。群众的眼光不只是雪亮,而是入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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