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了个文章,才知道前几天出了个事。
说大不大,就是有人开车上路,嫌堵,嘴欠,骂人。
一开始,骂的还很具体,后来,骂兴头了,就不管不顾,什么都招呼上了。
话越骂越难听,越骂也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被骂者则由单数变成了复数,又由复数又升级为XX人。
这种事,其实常见,原本乏善可陈。
但此事竟又不能说很小。
因为它发生在煌煌帝都,一个以厚道、谦恭、局气和吹牛X著称的地方,且又有人群聚集,上了街,堵了门。
也就是说,嘴欠者一骂,骂出民愤民气了。
小中有大,大则没边,那这就可以是一个所谓的“社会”和“文化”问题了。
昨天那个文章挺逗,说四九城的朋友有意思啊,那么多事,你没脾气,这么个屁事,你倒火大,能耐呀。
说话间,透着点瞧不上。
我觉得过了。
为什么?
很简单,你说的“那么多事”,四九城的爷们,不是没脾气,是想了想,“度长挈大,比权量力”,最后都忍了。
人孰无情?人孰无知?能不气吗?
也气。
至于这个而火大,实亦已在“忍”的学问之中。
因为“忍”这个传统文化,或曰处世哲学,讲究的就是要弄明白,什么时候得忍,什么时候不必忍。
对什么,得忍,一忍再忍。
对什么,则不必忍,一哄而上。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善忍的人群,有时候,也最不老实。
要是老忍着,那就会憋出毛病。
故民间又有话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都是智慧。
自古以来,就是京城的群众对这种智慧体会最深。
一来耳濡目染,见多了朝堂之上的威风八面与觳觫待罪。
见多了老爷们揖让而升,下而饮,君子无所争。
所以,知道身份事大,明白规矩其严,心里有数,懂得分别。
行事也就谨慎,举动也便从容,养成了些眼观鼻、鼻观心、说话客气的习惯。
古云,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京城人的厚道、谦恭,良有以也。
乐先不说,礼,是这么一回事。
百姓们口耳相传,“减少麻烦”。
军机处墙上,则挂幅字“一堂和气”。
是为“忍”也。
这种忍,无关修身,只是规矩。
心字头上一把刀啊,按捺不住,掏出来,害人害己。
害己最可怕。
前段时间,有个电影,叫《邪不压正》,是改编自写老北京世相的小说《侠隐》。
其实,老北京没那么多“侠”,也没那么多“隐”。
所谓“侠隐”于帝都,不过是文人的梦话。
这事并不复杂。
天子脚下,岂容体制外犯禁之人。
鞭笞天下,隐就是“不事圣朝”的罪名。
真没“侠隐”。
真出了“侠”和“隐”了,那也就是乱世了。
所以,小说的梦话倒也不大差,清季嘛,民初嘛,北洋嘛。
乱得很,几乎没“治”。
考察今日四九城爷们之民风民情,恰须从这一块慢慢入手。
这个先不多说了。
鲁迅先生笔下,有过四九城爷们们懒洋洋地“挂旗”。
巡警街上说,挂旗。
爷们们就出来瞅瞅,看看是挂龙旗,还是五色旗,还是别的什么大帅的旗。
然后就懒洋洋地,挂之。
就这“懒洋洋”的气派,京城以外,不易学来。
老舍的《四世同堂》,开篇几句话,多妙。
祁老太爷什么都不怕。
什么乱子没见过?
自打闹八国联军以来。
什么大事,搁在这四九城,也就那样。
日子照样过。
家里没事备几口大缸,一口盛粮食,一口盛咸菜,一口盛石头。
街上乱了,怕什么,先上门栓,再拿装石头的大缸从里面把门一顶,屋里守着粮食咸菜。
岁月静好了。
谁来四九城上房揭瓦,爷们们都当猴看。 不过有的须跪着看,有的可站着看,有的看时要肃穆,有的就可以边看边哄笑。 或者“懒洋洋”。
这是古风了。
君不见除了紫禁城,这地儿就没什么高屋子大墙吗?
都一水的灰头土脸、匍匐谦卑。
上房揭瓦容易。
据说《邪不压正》那电影里,就拍了好多。
“庶人不议斋”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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