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  亲

  文/碧雪幽香

母亲她踩着两只

不足三寸的小脚

一路走来

点数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春秋

爬过坎坷，淌过艰难

把叹息与无奈

留在了岁月深处

也把刚毅与坚韧写成了

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母亲从旧制度边缘走来

裹脚是她童年的恶梦

上学是一生的渴望

两件事都成疼了母亲

一辈子的伤痛

六零年的饥荒

断了母亲的炊烟

父亲外出逃荒不辞而别

更让母亲雪上加霜

面对一双饥肠辘辘的儿女

母亲把自己碗里

仅有的几根野菜分夹給两个孩子

自己却和着眼泪喝一碗清汤

那一年，母亲产下一个女儿

是我的姐姐，只活了三天

母亲没有养活她的奶水

后来我出生的时候

父亲嫌我是女孩

母亲却说我是她那个

没能养活的女儿轮回

解了母亲心里一个疙瘩

那年月，饥荒像张口的狼

母亲拼命护着自己一双儿女

食堂里端回来的清汤寡水

还需要野菜、糠、树皮充饥肠。

饥饿使母亲骨瘦如柴

却从未改变她一磐石般坚定的心念

母亲踩两只小脚牵一双儿女

硬是从饥荒的岁月走出

一遍又一遍 ，与死神插肩而过

母亲心里还有一个情结

那就是父亲，对于父亲

不知道母亲是爱多余于怨

还是怨多于爱

饥荒食人的年月

父亲逃荒不辞而别

母亲独自撑起了家里的天

父亲回来时

两个孩子，五只私羊，

仓里还絟着余粮

母亲没有怨言，把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她用性命与天荒地劫抗争夺来的家

交在父亲手上

父亲对母亲男权专横

暴力解决争端是常事

母亲却说那是时代

只把委屈和眼泪一同抹去

转身又认真操持这个家

责任与妇道

是母亲的底线

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常给父亲起小灶

她说父亲是家里的男人，最辛苦

父亲生病时，还要千叮咛万嘱咐

唯恐我们做儿女的照顾不周

可母亲却曾经认真地阁下

一个的不解嘱托：百年之后

不要把她和父亲葬在一起

母亲心里有难愈的伤口

有人说，母亲

举目时，她是皓皓明月

垂首时，她是莽莽大地

母亲不是卑微的清苔

母亲是庄严的晨曦

是千年的寒玉

母亲一生饮下太多的磨难、困苦与艰辛

在心里结了化不去的冰霜

大哥是分食了母亲碗里的野菜

才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在母亲的五个孩子里

他最乖巧孝顺

是母亲的骄傲

可他却早早的离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

让母亲的心掉进冰窟里捡不起来

那一回，没见母亲哭天抢地

却见母亲的脊梁突然湾了

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泽

八十九岁那年

她把大哥的遗孤女儿

用颤微微的双手送进了大学

大概，老人家种下了一个梦

一个扎根她心肌的传接重孙的大梦

从旧制度边缘走来的母亲

虽说人微言轻

可在儿女心里她比泰山还重

虽说瘦小单薄

可在儿女心里她是参天大树

虽说言不见经传

可她竭力用行动尽妇道，养子女

把日子揉得似面团一样和顺

把儿女一个个引上正道

在儿女心里，母亲永远是善良，倔强，坚毅的女神

何曾知道，她又有多少流泪的故事

不曾和我们说起

母亲老了

头发白了，眼睛花了

走路时两只小脚也没有了力气

记忆却徘徊在年轻的时光里

不肯回来

嘴里经常念叨起的是她的孩子

她的饥饿，和她的五只私羊

她田里长得好与不好的庄稼

还有顾不上收拢

在门前老柳树上悬挂了一夜的蜜蜂

…………

母亲用一双

带着岁月与社会双重烙印的小脚，

走过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

血与泪的悲凉，

汗与水的涩楚，

酸甜与苦辣的陈杂，

谱写了一曲命运的壮歌。

人啊！都会老去，

每个人都要走到路的尽头

莫要等母亲的白发

定格成永远的记忆

才想起寒泉有思

才知道寸草报春辉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旷世高悬的明鉴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