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们都想当然:胖是营养过剩的表现;之所以胖是因为现代的食物过于充足——而我们有着“只要有食物就要拼命吃下”的本能,这种本能在食物紧缺的原始状态下,能保证我们的生存;而在食物充足的现代,却会让我们的身材走样。 真是这样? 人类是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自从学会制作石器、使用火以来,我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从热带扩散到了世界各地——这意味着:在整体上,我们总有能力获取超过我们所需的食物。那么,我们会在那时无节制地吃吗?动物呢?当它们偶尔获取了超过其所需的食物时,会无节制地吃吗?不会。经常会饿肚子的狮子也会弃掉一时吃不完的羚羊,有能力喂养一窝小鸟和自己的鸟,在没有小鸟时,也不会把自己吃成胖子……除非为了冬眠和绝食,没有动物会允许自己的身材走样——那样只会让自己行动不便,生存能力下降。 (“食物紧缺”只是近古历史留给我们的印象。自农业以来,由于依赖少数几种作物,食物链越来越单一,加上人口急剧膨胀,我们对自然灾害的应变能力才大大下降。“饥荒”在史书上被浓重地书写下来,让后人认为其为“正常”,从而想当然:“发达”的农业文明都会这样,野蛮的石器文明肯定更是如此了。) 于是,大家都有着非常完善的生理机制,来控制自己的食欲:何时积极地找吃的,找到后吃多少,何时停止进食。在这一套调控机制里,脂肪细胞发挥着关键的功能。 脂肪主要储存在脂肪细胞里,作为这个城市主要的劳力宿舍区,它们可以自由地扩建,从而增加容量,以接纳无论多少的脂肪。但它们不只是被动地“接纳”,作为这个城市有机的组成部分,它们还一直在积极地与身体交流,从而影响、参与整个城市的行为。 一方面,宿舍会持续派遣劳力汇报员(瘦素),到总部(脑)去汇报当前的专业工数量(脂肪储量)。所以当脂肪足够多时,汇报员的数量也就增多,总部就会了解到,城市的劳力储备很足够(通常能维持几周的运作),从而启动“满足”和“安逸”程序,不再从城外大量输入充电工——我们不会吃个不停。当脂肪储量下降到一定程度,汇报员的数量减少时,总部就会启动劳力输入程序——我们开始想吃东西。于是,整个城市的专业工储备总是会维持在一定的水平上(人类的标准体脂率)。 另一方面,宿舍还会派遣生产促进员(脂联素),它们到身体各处,鼓励各公司积极使用专业工(促进燃烧脂肪),并建议它们更积极地响应劳力分配员的敲门声(增加胰岛素敏感),还会平息不安定局面(降低细胞因子数量,减少发炎),从而有利于整体的生产建设。 因此,健康的脂肪细胞,能够控制我们的食欲,调整我们的代谢,减轻身体的炎症。 所以当我们吃个不停时,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我们在之前了解到,我们食物中的碳水化合物太多,使得身体完全依赖于糖,这种身体无法储存很多的能源——于是我们总是需要从外界“补充能源”,而无视体内越来越多的脂肪储存;另外还有:食物的营养价值过低,虽然饱了,但身体意识到其需求没有得到真正满足,于是让我们继续吃(更多很可能仍不能满足身体需求的食物)——胖不是营养过剩,而是营养不足但热量过剩的表现。 好吧,我们越来越胖。不用去调查什么数据,大家都看得到,以至于每个人都把“发福”看作当然。谁知道,也许以后胖才是标准呢?当然,我们也不再需要矫健的身体去跟踪和捕杀动物,躲避更大的猎食者了。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随着我们越来越胖,各个宿舍都开始饱和,甚至膨胀、超载。然后…… 膨胀的宿舍里,因为劳力密度太高,充电车间(线粒体,是的,宿舍也需要供电)总是过度运作,从而产生大量的烟尘(自由基,包括活性氧),以至于影响整个车间的运作,还有图书馆里的环境(基因不稳定)。膨胀的宿舍里开始不断地冒出各种喧嚣声(细胞因子),派出的生产促进员也越来越少——它们自己成了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在宿舍区里还有驻扎的保安部门(驻留巨噬细胞),当宿舍超载时,它们也开始警觉起来;尤其是脏器——比如肝脏(脂肪肝)、小肠(啤酒肚里到底是什么呢?)——周围的脂肪细胞膨胀时,就更是如此:过于嘈杂的宿舍不仅会影响周围机构的工作,而且宿舍本身也会运转艰难——脂肪细胞甚至会因膨胀而死亡,留下一堆垃圾(细胞尸体)必须紧急清理,否则会污染城市环境——因此保安部门开始视它们为潜在的威胁,并拉响警报(免疫系统的细胞因子)呼叫其他安全人员前来维持秩序(大量的免疫细胞被调动),警惕不测事件的发生。整个城市因此进入不安定状态——胖会让身体进入慢性炎症状态。 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局下,城里的各个公司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很多开始“关门警戒”:这时即使有劳力分配员(胰岛素)来敲门,它们也不大愿意开门了(何况公司里已经有了过量的零散工,里面的充电车间也过度运转,烟尘弥漫,更不能开门接纳更多的充电工人入内了)——胖导致的慢性炎症,会进一步加剧胰岛素抵抗,从而促进糖尿病的发生。 总部里也是如此,本来应该听汇报员汇报工作的部门(位于下丘脑)也衙门紧闭(瘦素抵抗)——因此,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宿舍对外派遣的汇报员越来越多,但它们越来越难以成功向上汇报了,劳力储备报告的减少,让总部误认为:城里的劳力储备不足!于是下达指令:大力从城外输入劳力!于是我们开始狂想吃东西了。越胖的人,往往胃口越好,而且会越来越好,从而越来越胖……他们的脑却认为他们越来越吃不好…… 劳力汇报员还会参与调节女性身体的待孕状态:当脑知道身体的脂肪储备足够时,就会分泌更多的性激素,控制排卵、月经周期,并让身体做好受孕准备——过瘦会导致不孕。然而太胖导致的瘦素抵抗状态,也会让脑认为身体的脂肪储备不足——这种“假饥饿”状态同样会导致不孕。 宿舍怎么会,都膨胀到死了还不往外放人呢?它们会放的:它们派遣一些专业工出去,于是这些脂肪搭乘客车(极低密度脂蛋白)在城里四处找活干,但是发现:路上都是零散工(葡萄糖),各个公司里也都充斥着零散工,哪里都不愿意用它们——从专门使用零散工转换为能够使用专业工,公司里需要另外培训出一系列新的员工(与脂肪代谢有关的蛋白质,尤其是酶)才行,而现在零散工都用不完呢……无处可去的专业工们到处游荡(高血脂),而一旦有机会落脚,不管是哪儿,它们就都会积极地驻扎下来——堆积在脏器周围,并替代损失的肌肉区(胰岛素抵抗会让肝脏认为身体缺糖,从而大量调用蛋白质进行糖异生;另一方面,胰岛素抵抗还会使“肌抑素”的分泌上升,于是肌肉不仅不会增加,还会慢慢减少——身体就这样加速老化)——于是我们胖得越来越“虚”。 另外,脂肪细胞还会分泌芳香酶,这是一种能将睾酮转化为雌激素的东西。对于男性来说,更胖往往会导致更大而松软的胸部,更柔和的嗓音……对于女性(也有睾酮)来说,更多的雌激素会增加乳腺癌、子宫癌等对雌激素敏感的癌症的发病率。 在胖会导致的各种问题里,慢性炎症是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之前我们了解过,发炎会影响细胞内的线粒体功能,从而最终引发癌症……其实,它能引发各种慢性病,甚至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各种慢性病。 我们以后还会了解到,除了胖,还有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会导致炎症。 在这棵“慢病之树”上,胖是一条现在正长得越来越粗壮的根…… 谁关心你们的身材,我只看到一棵棵茁壮中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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