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２０１５年６月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June２０１５第３０卷第１１期 Journal of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Vol．３０ No．１１ 【司马迁与《史记》研究】 论《史记》郑庄公形象的嬗变 李国平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南宁５３０００６） 摘 要：《史记》《左传》对郑庄公记载各异，二者除史料记载有差，郑庄公形象也有本质不同。通过《史记》《左传》对比，太史公不仅在记叙手段和描写方法上对郑庄公有所偏爱，得出全新“礼孝兼备”的郑庄公形象，在“礼”的内涵层面，也对郑庄公用“礼”为进行了新的审读。分析“礼之损益”与太史公式“审美情感”，能够站在古今变化的高度重新审读郑庄公，来探微太史公眼中“礼”的内涵。 关键词：史记；太史公；郑庄公；礼 中图分类号：I２０６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５１２８（２０１５）１１－００６９－０５ 收稿日期：２０１５－０３－０４ 作者简介：李国平（１９８９—），男，安徽马鞍山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魏晋隋唐五代文学研究。 《史记》关于郑庄公的记载集中于《郑世家》，其余见《齐太公世家》《鲁周公世家》《卫康叔世家》《宋微子世家》《太史公自序》。《郑世家》于正侧面描述中树立了与《左传》完全不同的郑庄公形象，太史公对郑庄公的用礼行为也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一、《史记》与《左传》所载郑庄公之差异 司马迁《史记》参照了《左传》中相关史料，班固《汉书》云：“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１］２７３７《史记》除史料方面对《左传》有很大参考外，三家注也承引了《左传》，据赵生群《〈史记〉三家注称引〈左传〉〈国语〉考校》言：“《史记》载春秋时期历史，内容多与《左传》《国语》相关，本纪、世家、列传、书、表与两书重叠之处甚多，《史记》三家注常称引两书以解说《史记》。”［２］１４９ （一）细节改变—太史公式的偏爱 《史记·郑世家》于正侧面描述中树立了与《左传》完全不同的郑庄公形象，与《左传》相比，太史公不仅在记叙手段和描写方法中对郑庄公有所偏爱，在“礼”的内涵方面，太史公对郑庄公“礼”之行为也有了新的评价。 李长之说：“司马迁爱一切奇，尤爱人中之奇。人中之奇，就是才。司马迁最爱才，司马迁通常称它爱的才为奇士。”［３］９９太史公爱才爱奇，郑庄公是 其中一例。周桓王时期，郑国实力出类诸侯，郑庄公英雄得志，春秋时期可数风流人物。依司马迁独特的爱奇爱才之心，他对郑庄公的描述刻画与《左传》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仅“郑伯克段于鄢”一事，二者记载大有偏颇。《左传》载： 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４］１３ 而《史记·郑世家》云： 郑庄公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 庄公发兵伐段，段走，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 于鄢。鄢溃，段出奔共。［５］１３９１ 《史记》的记载与《左传》有两处差异，一是郑伯伐“京”之前，郑庄公与段已有一战，这比《左传》记载多了一战，二是郑庄公与共叔段究竟谁是战争的发起者。按《史记》所说，“段果袭郑”，共叔段叛乱在先，是这场战争的首先发起者。中井积德曰：“据《左传》，庄公先期发兵伐京也，此盖谬多一战。”［６］２８４８此处不仅是“谬多一战”，《左传》记载，共叔段没有发动袭击之前，郑庄公先发制人，《史记》中却记载共叔段首先发动战争，郑庄公并没有主动去攻打共叔段，对比二者差异，太史公没有按《左传》客观所载，不是谬误，而是有意而为之。张大可在论及《史记》取材时说：“司马迁对重大历史事件，要征引多种史料进行排比、考实，然后谨慎地取舍、综合。”［７］２６３太史公不会轻易谬多一 1/6页 ·７０· 李国平：论《史记》郑庄公形象的嬗变 第３０卷 战，此处正是故意而袒护之，佐证是《史记·卫康叔世家》： 卫桓公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 亡［５］１２７５ 。 此处言共叔段是“攻”其兄，《说文解字》：“攻，击也。”从“攻”字的施受性可以看出，共叔段首先向郑庄公发起主动袭击，因而上述“谬多一战”实质是太史公为强调共叔段是战争的罪魁祸首有意而为。循此描述，共叔段无礼在先，郑庄公克段之役便有了正义之感，太史公对郑庄公的偏爱于字里行间款款而出。除此之外，《史记·郑世家》记载郑庄公与其母姜氏事件时也呈现出了细微的变化。《左传》云： 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 之。［４］１３ 《史记》载： 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 ［５］１３９１ 《左传》姜氏对郑庄公“寤生”的态度是“恶”，而《史记》写作“弗爱”即“不爱”，“恶”的程度重于“弗爱”，太史公将《左传》中姜氏的“恶”之态度有意削弱，继而削弱郑庄公与母亲之间的矛盾，最终使郑庄公对其母无礼的影响弱化。按《左传》载，郑庄公从小就被“恶之”，没有受到姜氏优异的母爱，后掘地见母，也只是利用“孝礼”为自己造声势，以取得君子的赞扬，为自己获得好的声望，是用礼表现。《史记》对姜氏的处置描写则是： 居余岁，已悔思母……穿地至黄泉，则相 见矣。［５］１３９１ 太史公用直白明了的手法道出了郑庄公是一位守礼节的孝子，与《左传》深婉迂回描写得出的形象迥异。张大可说：“太史公褒贬历史人物，自成一家之言，在个人立名与生死之节上，不以成败名位论英雄，褒扬对历史有贡献的人。”［７］２８１郑庄公统治时期郑国实力突飞猛进，成“春秋小霸”，说明郑庄公是位有作为的君主，因此太史公还原郑庄公形象时在语言上有所忖度，另一方面加入了自己的情感偏向—《史记》中的郑庄公是一位仁义礼仪兼备的忠孝者。 （二）互见手法—郑庄公形象的维护 互见法是太史公刻画人物时常用的手段，其精髓是将一位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分散在不同的篇章中，互文相见，相互弥补。与《左传》曲隐之中表 达微言大义不同，太史公用“互见法”阐述自己的看法，张大可论及《史记》互见法时说：“互见法正名实，于回护之中不失历史真实。”［７］２９３太史公在重写史料时，如出现对一人物的喜爱，便会将其行为中的不足之处放在其他与之相关的篇章侧面叙写，以不失其实，在塑造此人物的篇章中，则主要论其优点，对其进行保护。《史记》中郑庄公便受到了此种待遇，《史记·郑世家》载： 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 三十七年，庄公不朝周，周桓王帅陈、蔡、虢、卫伐郑。庄公与祭仲发兵自救。四十三年，庄公卒。［５］１３９１ 太史公在郑庄公治国２２年间仅记载了郑国自卫的战争，没有记载郑国对其他国家的侵略战争，据《左传》载： 隐公二年，郑人伐卫；隐公五年，郑人邾人伐宋；隐公五年，郑人侵卫牧；隐公十年，郑伯伐取宋、蔡、卫；隐公十一年，郑伯伐许；隐公十 一年，郑侯以虢师伐宋；桓公二年，郑伯、齐侯、 陈侯、鲁桓公成宋乱；桓公五年，郑伯齐侯如 纪；桓公十年，齐、卫、郑战于郎。 郑庄公在位２２年的时间里发动了９次对他国的侵略战争，《左传》根据时间顺序有详细完备的记录，太史公却没有在《史记·郑世家》中一一正面记载，但于《史记》中的其他篇章给予简要描写，如《史记·宋微子世家》： 宋殇公二年，郑伐宋，以报东门之役。［５］１３９１ 《郑世家》除了对郑国发动的侵略战争没有记载，影响郑庄公形象的事件、言论也没有记载。《史记·鲁周公世家》载： 隐公八年，与郑易天子之泰山之易祊及许 田，君子讥之。［５］１２３１ 隐公八年，郑庄公、鲁隐公易祊和许田，当时君子讥之，说明此举是违反周礼不道德之举，但太史公在《郑世家》刻画郑庄公人物形象时却抹去了这个负面的行为，用意便是为了全面树立郑庄公是一位有“雄才大略且礼仪兼备”的君主。同时期的宋殇公便没有得到太史公式的偏爱与赞美，《宋微子世家》提到“殇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战，民苦不堪，皆孔父为之”，而郑庄公在位期间也对其邻国宋、陈、卫发动了大小近十次战争，通过宋殇公之反面教材，太史公对郑庄公的维护可见一斑。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