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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青楼上的情歌王子,非主流的潇洒人生

 尤里蒙提 2018-08-21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

你可以叫他“柳小七”,因为家族里算上叔伯家的孩子,他排行第七。

但要是论亲兄弟,上面只有两个哥哥,于是父亲最早给柳永取名“柳三变”。

乍一看,这名字起得好没文化,其实,却大有来头。

《论语》里,子夏曰:

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意思是说,君子有三种变相:看起来威严,处起来随和,聊起来庄重。

能给儿子起这种名字的人,也绝不是市井草莽之辈。

果然,柳永的爸爸柳宜在北宋是做大官的,不仅当过中央纪检委委员、还做过建设部副部长。

尽管出身官宦人家,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但少年柳永并没有显示出什么过人的天赋,到是颇爱逃学。

有一天,柳永又逃学了,在街市闲逛,不小心撞上一位卖花姑娘。

他一瞅,心说:“美女,大美女!”

还没来得及答话,姑娘却羞涩地飘然而去了。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N天,柳永就在街市里等,直到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再次出现。

从此柳永逃学更加频繁了,因为他多了一项工作——帮姑娘卖花。

不久后,17岁的柳永把卖花姑娘娶进家门,齐了家。

公元1002年,19岁的柳永整理好行囊,向妻子挥了挥手,意气风发地奔赴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赶考去了。

可是,当他路过灯红酒绿的杭州城时,却走不动了。

他每天钻进花街柳巷里看舞、听歌、喝酒,雷打不动,不亦乐乎。

对一般人来说,玩玩也就罢了,但柳永居然在这里流连了整整一年,直到自己的兜比脸干净,才如梦方醒。

这时,他想起了正在杭州做官,老爸的好朋友孙何。

想向他借点钱或者谋个活命的差事。可惜他此刻已身无分文,连保安那一关也过不去。

于是,写了一首《望海潮》,送给杭州青楼第一头牌歌姬楚楚姐,请她在孙何举办的舞会上唱:

“......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孙何一听,不同凡响,便问楚楚,才知道自己老朋友的宝贝三儿子正在杭州。

此后,柳永便成了孙何的座上宾,又过起了悠哉悠哉的逍遥日子。

但令柳永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首原本是拍孙何马屁的词,经楚楚姐一唱,居然火了!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歌姬都在唱《望海潮》,竟然传到了国外。

六十年之后,北宋灭国,徽、钦二帝被掳到黑龙江酷寒之地,客死异乡。

而发动这场南侵的金国大佬完颜亮,当初就是听了歌姬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才对大宋的繁华垂涎三尺的。

所以,后人谢处厚曾写诗大骂柳永:

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不过那时,柳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后还会因这首诗背了一个“误国”的黑锅。

后来,孙何被调往东京做官,柳永遂丢了饭票,但他还是留恋江南烟雨,便去了了苏州。

看到吴王夫差的故国宫阙,今天只剩下一堆堆荒芜土丘,他有感而发一曲《双声子》:

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苏州让人太感伤,这不符合柳永潇洒的调性,于是转身奔扬州。

扬州瘦西湖

自然又是光顾烟花柳巷,见到扬州第一歌姬——谢玉英,他献上一首《玉蝴蝶》。

词开头先给美女带高帽,“选得芳容瑞丽,冠绝吴姬。

然后赞美谢玉英的红唇、莲步、腰肢,

最后一句升华主题,变俗为雅,“美人才子,合是相知。

谢玉英看了,人都化了,魂儿都飞了。

厉害,活生生把“晚上,我想和你上床”,说成“清晨,我想和你一起起来”,古今中外也没谁了。

就这样,用了六年时间,柳永才来到东京汴梁。

可此刻,他早已无心科举,而是继续与青楼歌妓为伍,为她们写词填曲。

没想到,写一首,红一首,柳永火了!

他的词有多火?

据说,有一天宋仁宗召集一群亲近的大臣喝酒吟诗,玩一个类似今天成语接力赛的游戏。

接到古板的王安石那里,王安石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吟出一句:

披香殿上留朱辇,太液池边送玉杯。

可是到了第二天,街头巷尾开始盛传王大人的诗是剽窃柳永的“太液波翻,披香帘卷”,

搞得王安石郁闷得好几天没脸出门。

其实,不只王安石,就连宋仁宗都是柳永的粉丝。

据说宋仁宗吃饭的时候,总要让宫女唱柳永的词,而且一遍还不过瘾,要唱好几遍。

可惜的是,柳永的词征服了宋仁宗,也惹恼了宋仁宗。

他曾写过一首《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

简单地解释:

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得失无所谓,反正我有大才,只是还没发迹。泡在烟花柳巷也没什么不好,足令我平生舒畅。青春短暂,金榜题名算啥?还不如及时行乐,小饮清唱。

宋仁宗看了,心说好小子,够嚣张,拿我们赵家王朝不当回事,你等着......

所以后来柳永参加科考,不管有多少大臣举荐,宋仁宗只要听到“柳永”这个名字,

就一句话:

不是不求富贵吗?那就做他的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去吧!

可没想到,人家柳永不怒不恼,还给自己印了张名片:

奉旨填词柳永

宋朝的大词人不少,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苏家父子、李清照、辛弃疾......

但能靠写词赚稿费养活自己的也只有柳永一人。

尽管后来父亲把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赶出家门,柳永也没饿着,他的词在青楼歌姬眼中比黄金还贵重,谁唱谁火。

比如,他的新情人,东京名妓虫娘会唱:

“坐中年少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他为歌姬师师、香香、安安写《西江月》:

“师师生得艳冶,香香于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个打成一个。”

歌姬瑶卿吟唱:

“似频见,千娇面。”

善舞的酥娘边跳边唱:

“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

就这样,柳永笙歌燕舞的在东京过了十几年。

虽然他的名气在东京已是如日中天,但始终无法得到主流文学界的礼遇。

尽管士大夫们酒酣耳热时,会和着他的词曲狎妓,但依然在庙堂之上骂他下流。

偌大的东京,除了地位卑贱的歌姬乐工,没人看得起他。这块土地虽有欢笑,又是那么冷漠。

可能是在四十岁,柳永萌生了离开东京的念头,也正是这次离别,给我们今天的语文课本增加了一首必背的千古名篇——《雨霖铃》: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可是,柳永能去哪儿呢?

他越想拾起往昔的欢颜,却越嗅不到从前的味道。

自己的初恋发妻已经作古,老家不必再回。

他来到扬州,见谢玉英的秀场早已改建了新门面;

他来到杭州,却见不到楚楚姐的婀娜身影。

也许只有在歌楼酒肆,疯狂喝酒,放荡大笑,才能些许安慰他的那份凄冷孤寂。

好像没有一座城市属于他,也没有一座城市值得被他拥有,那就继续这么走吧。

后来,柳永的脚步一路向西,跨过了渭水,踏上关中大地,然后向南,去过成都,再折向湖南、湖北。

在横渡长江的扁舟之上,他一改往日风花雪月的词风,写出一首旷世名篇——《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对于这首词,即使是豪放派词人的领袖苏轼,也不得不赞叹:

“人皆言柳耆卿词俗,非也。此句此语不减唐人。”

公元1032年,也许因为西夏人抢夺甘州与他那首《八声甘州》暗合,柳永身上的爱国细胞被激发。

第二年,已经五十一岁的柳永,决定参加科考,结果高中进士。被派往睦州任团练使推官。

睦州的领导和同事,对柳永的声名早已如雷贯耳,不过他给人的印象却是桀骜不驯,狂妄自大,大家开始都怕不好相处。

可没想到,柳永却是一个温和可爱的小老头,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

三年以后,柳永被升调到余杭县当县长。他是喝儒家墨水长大的,但骨子里却有着墨家的侠气,和道家的圆融。

在县长任上,他奉行老子的“无为而治”,收税时节,不是让官兵去厉声催缴,而是去各家走访,扯扯大天,吃吃粗茶淡饭,

老百姓看县长这么随和,也就尽量交税。

所以,吏部给他的评语是:“抚民清净,安于无事,百姓爱之。

随后,他被调往定海盐场,目睹盐工生活的凄苦,他写了一首《煮海歌》。

清人朱绪读过这首《煮海歌》后,深为感动,曾赞叹道:“洞悉民瘼,实仁人之言。

就这样,入仕后,柳永的工作不断调动,

直到69岁,升到了他有生之年的最高官职——屯田员外郎,但也只是一个六品芝麻官。

公元1054年,柳永七十岁,按照北宋吏治,这个年龄必须退休。

可柳永并不想退休,倒不是他贪恋头上的乌纱,只是因为他没有家,不当官,他去哪里呢?

柳永退休后,死在润州附近的官道上,死时身上没有一分钱,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更没有一个亲人。

然而,当听说死者是柳永时,润州城的歌姬都纷纷赶来,

凑钱把这位写词让她们谋生计的慈悲人风风光光地安葬了。

柳永,

他既能在天上飞,也能在地上爬。

即使年轻时遭遇不解、冷遇和谩骂,

他依然同情世间最低贱的歌姬,用一只笔挡开点笼罩着她们命运的绝望。

即使仕路坎坷,屡试不第,久困选调,

但他那仁爱慈悲之心却从未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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