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次就诊 9月的一个夜晚，我因嗓子疼吃了几片国内带来的利复星，没想到几个小时后竟头疼欲裂、恶心呕吐、浑身发抖，遂叫车去塞菲医院（SaifeeHospital）看急诊。
车开到医院门口，一位护工推着轮椅快步走来，并示意我坐下。他推着我往急诊室走时我又一阵恶心，另一位护工见状立刻递来个塑料盘子，很让我感动。待我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躺下后，一位年轻的医生走过来问诊，首先排除了登革热，又检查了血压、血糖，仍然难以确诊，于是给我打了针镇静剂，叮嘱我回家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过来取验血报告时再复诊。第一次躺在陌生国度的医院里心中充满恐惧，我不知道这一针打下去是否还会醒过来。不过看到医生那自信的目光和护士熟练的操作技术，心里踏实了许多。翌日清晨我在家中醒来后，惊奇地发现昨晚的症状完全消失，身体竟不可思议地复元了。
吃过早餐后，我去医院取验血报告，这才看清塞菲医院的全貌：其外观像三个相连的圆顶清真寺，华丽而庄严；院内整洁明亮，装修豪华，顶层全部是理疗室，有按摩室、温泉浴、瑜伽教练室、健身房等，犹如星级酒店；病人不多，从他们的举止和服饰上看像是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走进我的主治医生敞亮的诊室，递上化验单。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又详细地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告诉我可能是药物过敏。他说在印度尽量不要随意吃中国药，因为生活环境发生变化，药效也会起变化。他给我开出的药方是：多喝椰子水、橙汁，多休息，少吃油腻。
塞非医院是孟买最大的私立医院，因为是以穆斯林为主要服务对象，所以收费较其他大型私立医院低些，但我此次就诊仅验血一项就花了2000卢比（约合人民币200多元）。要知道，孟买的人均月收入才四五千卢比，如果看一次病就花去大半个月薪水，谁能承受得起？不过不必担心，印度的医疗保健体系层次分明，低收入群体可以去基本免费的公立医院就医。
公立医院，面向穷人 苏瑞赫是我所住社区的一名保安，月工资仅4000卢比，在孟买属中下阶层。当年他的妻子怀孕，曾在一家公立医院住了两个月。他告诉我，他妻子在医院花费的各项费用都是由政府负担的，还骄傲地说他的妻子是“有福气的病人”。
苏瑞赫的妻子只是印度千千万万“有福气的病人”中的一位，这个城市也还有许多低收入者得益于印度的全民医疗体系，就连那些住在贫民窟里的无业穷人都可以随时到公立医院享受免费医疗。那么免费医疗的钱从哪儿来呢？仅靠政府每年占GDP的4%的财政拨款是远远不够的，印度政府采取的办法是：一靠中央财政拨款，二靠地方政府资助，三靠私人和慈善基金赞助。
公立医院因为少收费或免费，病患极多，有时光挂号就要排上几天的队，做免费手术至少要等上三个月。我认识的一对夫妇为了看不孕症，在公立医院从看病到确诊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如果要做人工授精还需要再等两年。他们实在等不及，只好四处借钱去私立医院治疗了。 免费医疗对政府财政来说是很大的负担，由于资金不能及时到位，大多公立医院装修简陋、设备破损、仪器生锈，就连医生的白大褂也因为换得不勤而变成灰大褂。医生的劳动强度和精神压力之大就更不用说了。拉缅施是一家中等公立医院的医生，每天至少要看50个病患，有时候忙得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为了少上厕所他只好少喝水，结果患上尿结石。拉缅施说，他不怕辛苦，只是难以忍受工资太低，他的基本工资是8000卢比，日子过得很拮据，两个孩子也只能进小型私立学校，从不敢问津名校。
长期的精神紧张让不少公立医院的医生对工作产生厌倦，看病免不了敷衍了事，造成医患关系紧张，甚至还出现过病人家属杀害医生的不幸事件。很多公立医院的医生一旦积累了足够经验，便会跳槽到收入高的私立医院。人才流失使公立医院质量下降，质量下降就更留不住好医生，形成了恶性循环。
私立医院，为有钱人服务 上世纪末以来，设备先进又收费昂贵的大型私立医院在印度各大城市悄然兴起。私立医院的宗旨很明确：为有钱人服务，因此这些医院非常重视硬件建设，务求营造清馨氛围。比如孟买有着百余年历史的布莱其坎第医院（BreachCandy Hospital），是当年英国人建立的，也是富裕的印度教徒最理想的看病之所。它坐落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紧邻海岸，医院窗明几净，病人们候诊时可以坐在长廊上眺望大海舒缓胸臆；医疗设备也十分先进，扫描、拍片、化验⋯⋯一应俱全。 在印度，医生被视为一项神圣的职业，为莘莘学子们景仰，但入行的门槛极高，不仅要在升学考试中名列前茅，还要在医学院苦读5年才能拿到学士学位，而其他专业只需3年即可轻松到手。不过要想进布莱其坎第这样有名的私立医院，普通医科大学毕业生很难做到，这里的医生不是留学欧美的“海归”，就是印度医科大学的博士毕业生，至少也要在公立医院工作多年、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伴随着印度中产阶级的崛起，各地还出现了许多小型私立医院。这些医院收费相对低，病人少些，医生素质也较高。这里的检查一切从俭，能做CT的就不去做PetCT，能做指检的就不做抽血化验，同时减少引进大型医疗设备，为病人省去不少开支，也为医院赢得利润空间。
除私立医院外，印度还有不少私人诊所，一般是儿科、妇科、牙科等专科，都由名医主持，只是收费就一个字：贵。我曾在牙医拉瓦里大夫的私人诊所看过病，记得当时治疗和修补一颗牙齿花了约合人民币3000元。后来因为牙齿上有瑕疵又去修补了一次，他竟张口要8000卢比（约合800多元人民币），还说即使如此也赚不了多少，因为他需要交纳40％的高额营业税，还要付房租、水电费和员工工资，以及25％的个人所得税，七扣八扣的，真正装进自己口袋里的所剩无几。就算“所剩无几”，这位牙医每到雨季都要携家人出国旅游，一走就是一个月。听说印度有名气的私人诊所医生多是在市中心有套大House，在附近的山上、海边拥有别墅，有的甚至把别墅建在1000千米之外的避暑胜地果阿，难怪印度的莘莘学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学医呢。 印度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在全球都有良好的口碑，不少欧美病人都愿意以旅游治病方式来印度求医，尤其是牙科、眼科这类专科医疗。不过就我亲身体会，印度医生虽有许多优点，但若有急病就需要多担待了。印度人做事不紧不慢的秉性也反映在救治病人方面，比如当年我看牙，说好只用2个月，结果延迟了4个月，其间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医生的助手外出度假用了两周；医生患感冒休息了一周，去国外为病人做手术又花了一星期⋯⋯搞得我几乎崩溃。在此告诫那些想来印度治病的人，面对时间观念不强的印度医生，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药分开，实惠病人 印度医院不论公立还是私立，都实行医药分离。此举最大好处是可以避免医生给病人开高价药，因为医生并不知道病人会去哪家药店买药，和药店串通吃回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印度医生对服用消炎药十分谨慎，一次最多开4天的量，绝不多开，我的牙医甚至让我用盐水漱口来代替消炎药。对感冒或发烧，医生也不会主动提出输液，即使你要求，多数医生也不同意，他们会说，吃点儿药就好，为什么要打针？只要医生认为是可自愈的病就不会开药方。
记得有次我在布瑞其坎第医院看病后，拿着医生开出的药方去街上买药。司机把我带到马瑞伊海滨大道附近的一条街上，说这里有很多家药店。我仔细环视了一番，在乱糟糟的遮雨棚下看见了几个绿十字。我走进其中一家杂货店，里面摆着首饰、衣服、床单、糖果，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些盒子。一个年轻男售货员看了我的处方，从盒子里找出一板装了16片椭圆形绿色药片的消炎药，并告诉我服用方法。这板药只花了120卢比（约合人民币12元），着实让我震惊，要知道我当时在布莱其坎第私立医院看病，诊费和化验费就花了1990卢比。
药价便宜的另一原因是印度产的仿制药价格低廉。印度是个制药大国，而且是高仿制药大国，仅2009年，成药业出口总值就高达83亿美元。因为专利纠纷年年不断，政府对专利法实行强化监管，制药公司被迫转型自主研发新产品。迄今印度已拥有100多个药品专利，在发展中国家首屈一指。 民间土医土方 印度虽然被英国人统治了100多年，对西医西药的认识早已深入骨髓，但许多人依然像中国人笃信中医一样对本地的土方草药情有独钟。印度自然条件优越，传统草药有7500多种，经典草药有1200多种。印度各邦都建有草药种植基地，除本国人自用外，还大量出口到国外。印度传统草药疗法又叫阿育吠陀疗法，历史悠久。阿育吠陀是梵语“生命智慧”之意，旨在“恢复健康、建立消化力量、创造智慧光亮和个人美丽、敏锐感官能力和长寿”。这种养生法不仅在印度流行，而且风靡欧美，被视为现代医学的一种替代疗法。 有了神奇草药还要有会用的人，就像中医医生能用针灸和草药治病一样，印度有一种民间医生，也叫印度土医或者无资质医生。这些无注册的土医因为使用的是印度草药，多数就地取材，价格很便宜，加上有些人医术也不错，所以城市贫民和偏远乡村的农民都愿意找他们看病。这些土医中有的也上过大学，主要学习印度本土医学，包括印度草药学、穆斯林医学、顺势疗法、泰米尔医学，等等。在问诊时，他们多采取西医诊法，例如量血压、化验血象等，不过在用药上主要使用印度草药。除了他们，还有些既无资质且从未受过任何培训的土医，他们的医疗知识有些是祖传的，有些是自学的。在孟买最大的贫民窟达拉维，最受欢迎的就是那些无资质的土医，他们收费低，而且随叫随到，甚至可以到家中出诊。印度的土医虽然弥补了公立医院和私立医院的不足，但因为没有执业资格，难免鱼龙混杂，因用药不当而出现的医疗事故时有发生，故政府对这些土医并不采取扶持政策，而是鼓励民众去正规医院看病。
印度医病的土方五花八门。一次我去一位华人朋友家做客，见她正将椰子水倒进锅里，加盐调和，然后倒进杯子让女儿喝。她告诉我，女儿发烧了，这种加盐的椰子水可以去火降温、清咽利尿，又没副作用，比吃西药好得多，是印度人常用的退烧法子。
我还见过一印度友人的小儿子磕破了腿，他便取些姜黄粉用水调匀后敷在伤处，很快孩子就不喊疼了。他说，姜黄粉有很好的止疼效果，其实咖喱粉、茴香、辣椒、豆蔻等常用调料，都有祛湿镇痛疗效。
来孟买后，我发现这里的妇女大多长发漆黑，光亮可鉴，上岁数的妇女不仅少有白发，而且敢于在脑后梳起少女式的“马尾巴”。问她们有什么秘诀，都说使用了由橙花、甜橙、柠檬、薄荷、精油等植物原料制造的洗发露。 中国和印度都拥有灿烂的文明历史，两国的土地都孕育出独特的草药仙株，尽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能互通有无相互融合，或许会对人类疾病治疗产生奇效。 【全文刊于2017年4月号，更多图文阅读请订阅《世界知识画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