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国历史性公约欲促里海经济腾飞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海洋与极地研究中心主任 张耀 里海周边五国俄罗斯、阿塞拜疆、伊朗、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近日签订《里海法律地位公约》，将位于欧亚大陆接合处的最大内陆咸水湖里海界定为“非海非湖”，是拥有特殊法律地位的水体，实施“特事特办”的原则，五国可以不受限制地自行定规则。 周边国家关于里海的法律地位和相互利益关系进行了20余年的谈判，在当前国际政治正面临重大调整之际达成新的《公约》，引起广泛关注。 1 地处亚欧交界关键枢纽 里海拥有重要战略地位 问：里海拥有怎样的战略地位？ 答：里海是位于亚洲与欧洲交界处、连接中亚、西亚和欧洲地区的水域。里海不与世界上任何海洋相连接，但拥有与海洋相似的生态系统，海运业发达。 在地理学上，里海的属性为“海迹湖”，即在地质历史上，里海是与地中海和黑海相联通的，是古老地中海的一部分，后来由于大陆漂移，里海与地中海分开，至今里海仍有不少与地中海相似之处。里海与黑海最后分离成为一个内陆湖泊，距今不过1.1万多年。 里海南北狭长，形状略似“S”形，南北长约1200公里，是世界最长及唯一长度在千公里以上的湖泊。东西平均宽约320公里，湖岸线长约7000公里，面积37.1万平方公里，大小几乎与波罗的海相当，相当全世界湖泊总面积（270万平方公里）的14%，比著名的北美五大湖面积总和（24.5万平方公里）还大出51%。里海表面约低于海平面27米至28米。里海有伏尔加河、乌拉尔河、库拉河、捷列克河等130多条河流注入，其中伏尔加河全长3000多公里，是俄罗斯的母亲河。 里海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重要性体现在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两方面。 地缘政治上，里海周边有俄罗斯、阿塞拜疆、伊朗、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五个国家，正好处于亚洲与欧洲交界处，连接着西亚、中亚和东欧地区，而这些地区是当今世界主要的矛盾焦点所在，里海周边地区民族宗教历史矛盾和冲突为数众多、纷繁复杂。阿富汗问题、伊朗问题、伊拉克问题、叙利亚问题、高加索问题、乌克兰问题都在里海周边地区。苏联解体后，众多大国势力纷纷卷入里海地区的地缘政治博弈。 地缘经济上，里海是联通西亚、中亚和东欧地区的关键枢纽地区，也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里海虽然是个内陆湖，但由于前苏联修建了连接伏尔加河和顿河的运河系统，使得里海事实上可以通过伏尔加河-顿河水系与亚速海-黑海-地中海向联通，这就使得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两个内陆国家也拥有了海运业。 里海地区还拥有极其丰富的自然资源，油气资源尤其令人瞩目。西岸的巴库和东岸的曼格什拉克半岛地区以及里海的湖底，都是重要的石油产区。据估计,里海地区有近500亿桶石油和近8.4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储藏量。现在很多国家都在里海地区修建各种油气管道，而这些油气管道的修建进程和具体走向，又与地区的地缘政治局势密切相关。 2 五国商定里海“非海非湖” 相关事务实施“特事特办” 问：《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的签署为何要经过20多年的谈判？ 答：1991年苏联解体以前，里海只有苏联和伊朗两个沿岸国家，周边地区比较平静，没有争议，更没有冲突。1991年苏联解体后，里海周边有了5个沿岸国家，与此同时，该地区不断发现大规模的油气田。里海的法律地位和沿岸国家的权益开始成为比较突出的问题，沿岸国家出于各自的利益需求，也要求重新确定里海的法律地位和各自水域的划分与权益。自那时起，关于里海问题的谈判经历了20多年的漫长过程。 其中，如何定位里海的法律地位，也就是里海究竟是“海”还是“湖”是其中的关键。因为按照现行国际法体系，海和湖的法律意义及其周边国家享有的权益是有重大差异的。如果定位是海，那么1982年制定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是当今国家海洋权益的主要依据，包括划定领海、经济专属区、大陆架等，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资源开发。如果是湖，则其资源由沿岸国共享，开发将由沿岸国家协商共同进行，一国不能单方面开发。 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附近的里海水域油气资源丰富，因此这三个国家坚持里海为内陆海，应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里海水体及海底进行划界，明确各国主权和专属经济区范围。而伊朗、土库曼斯坦两国则因为附近水域油气资源相对较少，坚持认为里海是内陆湖泊，应当是沿岸各国共同财产，任何国家开采里海任何资源必须征得各国同意或经共同协商后方能进行。因此，里海之争说到底是围绕能源的利益之争。伊朗和土库曼斯坦要求各国按各占20%的份额平均划分里海，形成了以伊、土为一方要求5国均分里海，和以俄、哈、阿为一方要求按中心线划分里海的局面。 与此同时，里海的域外方也有特殊考虑，谈判进程牵涉到了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美欧西方国家一方面对里海地区的油气资源开发及运输走向非常关注，另一方面对于该地区的力量平衡也非常关切。苏联解体后，美国和北约组织曾经深度介入里海周边地区。美国凭借同阿塞拜疆的密切关系，一直竭力介入里海能源开发，主张里海是“海”，这样除了可使至少一半已探明的里海油气资源归阿塞拜疆所有外，在各国的12海里领海之外，其他国家是可以自由航行的，也就是非里海国家的船只包括军舰也可以进入里海，虽然技术上目前还不太可能。在目前俄罗斯与美欧关系持续恶化的背景下，里海地区成为双方非常敏感的地区。 正因为里海划分是涉及各方利益交织矛盾的复杂问题，所以谈判进程一拖就是20多年，旷日持久。在历经漫长的争议后，里海五国终于达成了基本共识。《里海法律地位公约》就里海的法律地位和各国的相关权益做了基本的规范。首先是将里海界定为“非海非湖”，是拥有特殊法律地位的水体，在处理相关事务时实施“特事特办”的原则，五国可以不受限制地自行定规则。公约还准许沿岸各国建设海底输油管道、确定每个国家的捕鱼配额。公约还禁止非区域国家保持在里海地区的军事存在，包括禁止域外国家军舰在里海航行和在里海周边国家建立军事基地等。 3 拒绝域外国家军事存在 五国互相妥协各取所需 问：《里海法律地位公约》对地缘政治的意义和影响有哪些？ 答： 《里海法律地位公约》得以签署，从内部原因分析，五国在经历了20多年的谈判和博弈之后，对相互间的利益需求和分歧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和摸底，各国都意识到，要达成最终协议，必须互相妥协。 公约最后确定里海的法律地位“非湖非海”，就是为了在水域和资源问题上能够在沿岸国家达成最大程度的妥协。另外，公约允许沿岸国家建设海地油气管道，使得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两个油气资源丰富的内陆国家拥有了更灵活的出口方向。此次签署的公约可能并不会终结所有争端，但有助于缓和该地区长期以来的紧张局势。 从外部原因分析，由于当前里海周边地区地缘政治形势复杂多变，乌克兰、叙利亚、阿富汗和伊拉克形势前景未定，伊朗和土耳其又出现了各种紧张和危机的征兆，因此，里海沿岸国家认为维护周边地区的稳定、防止地缘政治形势升级对沿岸国家的冲击，防止域外国家进一步干预导致各种矛盾复杂化是当前的重要任务，这也是此次公约得以签署的重要原因。公约特别强调，里海域外国家在里海地区不得保有军事存在，就是这一背景的具体体现。 此次公约在政治和安全上较多地考虑了俄罗斯和伊朗这两个里海大国的利益需求，在经济上则较多考虑了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阿塞拜疆这三个内陆国家的需求。目前，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持续恶化，双方在安全和军事上的对峙不断升级，俄罗斯在波罗的海地区，乌克兰和叙利亚都已经与西方直接军事对峙，因此防止西方军事力量渗透里海地区，保持里海地区这一后方的稳固是俄罗斯的当务之急。 伊朗目前正面临美国的严厉制裁和可能的军事打击，防止美国在伊朗周边地区建立更多军事存在也是伊朗关切的问题。在这种安全考虑的基础上，俄罗斯和伊朗在经济利益方面做出了妥协，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阿塞拜疆则获得了在里海资源划分与开发、管道建设等方面的较多利益。总体而言，此次签署的公约对于维护沿岸国家利益的最大公约数、维护里海地区的和平稳定、防止域外势力对里海地区的干预和渗透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当前海洋权益争端已经成为国际矛盾和冲突的主要焦点，而海洋冲突和矛盾除了历史问题和域内国家的矛盾之外，很大一个原因是域外国家出于各自利益干预滋事。此次《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特别重视这一问题，强调域内国家协调彼此间的利益纠纷，共同维护里海的稳定、拒绝域外国家在里海地区的军事存在、域内国家不与域外国家发展不利于其他域内国家的军事关系等。虽然世界各地海洋问题的原因和情况不同，但里海国家的思路是值得借鉴参考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