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

去年夏曆七月中旬，我們談的是「鬼」。（詳閱：<聊聊「鬼」>）今天說說「魑魅魍魎」。又要跟「鬼」打交道！XD 此四字國語讀如「吃妹網兩」，均為「鬼」部。幼時初次見到這四字擺在一起，就覺得看起來很有氣勢，頗有一種魔力！（「魔」字亦是「鬼」部！！）

「魑魅魍魎」到底是什麼？「魑魅魍魎」亦寫作「螭魅罔兩」，部首同化之後，作「魑魅魍魎」。「魑魅」與「魍魎」不同，「魑魅」為傳說中躲藏於山林中能害人之怪物。《漢書·王莽傳》：「投諸四裔，以禦魑魅。」（四裔，即四方極遠之地方。）孫綽《遊天臺山賦》：「始經魑魅之塗，卒踐無人之境。」而「魍魎」為傳說中之山川精怪。張衡《西京賦》：「螭魅魍魎，莫能逢旃。」（旃，音沾，赤色的曲柄旗。）如此看來，魍魎比魑魅之活動範圍更大，想必害人的能力亦更強些。

「魍魎」二字無法拆分釋義，而「魑」字常附著於「魅」來解釋，但「魅」字卻有其獨立之意涵。何謂「魅」？古人認為物老而變成之精怪即為「魅」（俗稱不就是「老妖怪」嗎！XD），亦泛指鬼怪。《荀子·解蔽》：「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以為伏鬼也，卬視其髮，以為立魅也。」（卬，音仰，即抬頭向上。）由此引申為「惑亂」之義，《孔叢子·陳士義》：「然內懷容媚諂魅，非大丈夫之節也。」（容媚：奉承諂媚，以得人之歡心。）《異苑》卷八：「晉有士人，買得鮮卑女名懷順，自說其姑女為赤莧所魅。」（莧，音現，一年生草本植物，莖葉可食。）

「螭」義為「形似獸之山神」時通「魑」。「螭」單獨使用時，本為一種傳說中之動物，似龍而無角。屈原《九章·涉江》：「駕青虯兮驂白螭。」（虯，音求，亦為傳說中之一種無角龍。驂，音摻，古代於車旁駕車之兩匹馬，此處作動詞，義為：乘、駕。）

另有一「鬽」字，專用於指古人眼中萬物之精靈，與「魅」之本義有近似處。《周禮·春官·家宗人》：「以夏日至，致地示物鬽。」（地示：地神。）

與「魑魅」頗相似者，為「山魈」，亦簡稱「魈」。《抱朴子·登涉》：「山精形如小兒，獨步向後，夜喜犯人，名曰魈。」難怪有命理師告知夜行於山路者，最好背後掛一面鏡子，可能山魈見鏡子映出其嚇人之醜狀，會被自己嚇到，遂放棄攻擊人類？

那麼，魑魅魍魎或山魈，長什麼樣？恐怕誰也說不清，好在古人給我們留下一部配圖的《山海經》，今人得以透過古人的眼光，得以管窺神話角色之一斑。《山海經》中名稱帶「鬼」部之角色共有四種：神（音赤）、䰠（音神）武羅、犁（音靈）之尸及魃。

《山海經第二·西山經》：「……剛水出焉，北流注于渭。是多神，其狀人面獸身，一足一手，其音如欽。」郭璞云：「亦魑魅之類也；音恥回反。或作（音吃或赤）。」郝懿行云：「疑當為魋（音頹）字之或體；《說文》云：『魋，神獸也，从鬼隹聲。』與郭音義俱合。又云或作者，當為，《說文》云：『，厲鬼也。』《玉篇》云：『，丑利切。』」郭璞云：「欽亦吟字假音。」郝懿行云：「《說文》云：『欽，欠皃。』蓋人呵欠則有音聲也。」【編按，皃，即貌。】若「魑魅」形態之一為神，想必「魍魎」亦近似於此。

《山海經第五·中山經》：「……南望墠渚，禹父之所化，是多僕纍、蒲盧。䰠武羅司之，其狀人面而豹文，小要（即腰）而白齒，而穿耳以鐻，其鳴如鳴玉。……」郭璞云：「僕纍，蝸牛也。」郝懿行云：「蒲盧為蜃（今作蛤）之屬。僕纍、蒲盧，同類之物，竝（今作並）生於水澤下溼之地。」則僕纍、蒲盧，蓋亦同聲之轉耳。郭璞云：「武羅，神名；䰠即神字。」段玉裁云：「當作神鬼也，神鬼者，鬼之神者也。」《玉篇》云：「䰠，山神也。」䰠武羅如山嶽之土地神，想必不害人吧！

《山海經第十四·大荒東經》：「有神，人面獸身，名曰犁之尸。」郭璞云：「音靈。」郝懿行云：「《玉篇》云：『靇（音龍或靈）同龗（音靈），又作靈，神也，或作。』《廣韻》引此經作，云，或作靇，與《玉篇》同。龗見《說文》。」《說文》弟十一下·龍部：「龗，龍也。」犁之尸即奢比之尸之類也。（《山海經第九·海外東經》：「奢比之尸在其北，獸身、人面、大耳，珥兩青蛇。」）

《山海經第十七·大荒北經》：「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郝懿行云：「縱當為從。《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此經云：『以從大風雨。』《藝文類聚》七十九卷及《太平御覽》七十九卷引此經亦作從。」從通縱，《禮記·曲禮》：「欲不可從。」《釋文》：「放縱也。」據此，魃擁有令風雨停止之神力，先民生存條件較惡劣，飽受風雨之害時，莫不祈望「魃」之出現。

以上《山海經》中名稱含「鬼部」之角色，有其共同點，即均具「人面」，而「鬼」之外形及其面部，與人頗有相似處，故其名帶「鬼」部者，亦與人產生關聯。「人面」加之獸身，除了在神話中扮演某種角色，亦頗得社會現實之隱喻。手握公權力者，凡為私利蠅營狗苟以求者，莫不令民眾有人面獸心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