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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九月一号是孩子们开学的日子，一年中这一天比较特别，感觉秋天也是从这一天真正开始。我的小学一年级是在河南许昌师范附属小学上的，学校在许昌北郊，周围是村庄和麦田，入学的第一天阳光明亮耀眼。班里的孩子有部队大院的、城市居民的和农村的。 上课没过一个月孩子们之间就混熟了，课间玩耍时，女孩子丢沙包，男孩子玩“斗鸡”或“撂轱辘”，农村孩子玩这些游戏占尽优势。他们小小年纪，平时在家里已经帮大人干农活，身上力气都比我们大。摔跤总是赢还指名道姓挑战部队大院和居民的同学，很短的时间就在班里树起威信。部队和居民同学争相以物质优势作手段拉拢他们。交上朋友有了靠山，受了欺负，通过他们能叫来一大帮人。那时不像现在玩单挑，而是双方叫人约架，和姜文拍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情形一样。小学生没有那么大的规模，叫五六个人已经很排场。孩子们的世界尊崇的是“力大为王”的自然法则。 上中学时，中午12点放学，我总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听单田芳的《隋唐演义》，上课前、课间休息及回家的路上，与同学们嗨聊的话题就是评书故事，十三杰、四猛、四绝。天下“第一好汉”李元霸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使一对铁锤，四百斤一个，共重八百斤。天下“第二好汉”宇文成都使一条镏金镋，重四百斤，晋阳宫前与李元霸比武，单臂举三千斤金狮。还有“第三好汉”裴元庆使三百斤八楞梅花亮银锤，天下只有他能接李元霸三锤、“第四好汉”雄阔海力托千斤闸……；“第五好汉”伍天锡……，英雄好汉全都是力大无穷。有力量才能当好汉，有力量才能当英雄，力量彰显出英雄好汉的强大。 英雄最基本的配置必须力大无穷，西方也是如此。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海格力斯，一样力大无穷、神勇过人，生前完成十二项被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伟大功绩，死后在奥林帕斯山被升为神——大力神。英雄和力量自然而然联系在一起。 我师兄天生神力，在长庆油田工作，单手能提起500斤钻杆卡钳绕着平台奔跑，与人交手比试，有言在先就是“往死的打”，一般人还没交手先已胆怯。强大的心理有强大的力量做后盾，练拳有此气概的我还没见过第二人。 男人崇拜力量，又都在英雄的力大无穷面前自卑——感慨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除非你是天下第一大力士。 学太极拳后“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引进落空”、“用意不用力”这些话常听，自己也不断地再说，渐渐把自己力量上的自卑冲淡，心里涌起莫名的盲目，别人一说力量大，心里不屑嘴里马上应对：力量再大没用！太极拳的化劲立马让它烟消云散！我是如此，练太极拳的朋友几乎都是这样，面对千斤之力，人人都像吃了灯芯草一般。 “四两拨千斤”，白纸黑字留在历代先辈的文字里。李亦畲的《五字诀》、武禹襄的《打手要言》、《山右王宗岳的太极拳论》及王宗岳修订的《太极拳打手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些太极拳理论鼓舞力弱胆怯者，各个都做起英雄梦，正如酒壮怂人胆。 从小心里已经把力大、强大、英雄关联在一起，练了太极拳，王宗岳“四两拨千斤”式的“英雄所向无敌”也开始相信，困惑和纠结从此开始：太极拳打人用不用力？练太极拳要不要练力量？ 有一次和练陈氏太极拳的武协秘书长吃饭聊天，他把两个处于极端的思想融合为一体：“要想四两拨千斤，自己先需千斤力”——练了十几年骨子里还是崇拜“以力取胜”，真是瞎球转了十几年。这话是马后炮，五年前我才弄明白，才能说出来，机缘是在师父指导下练了赵堡太极拳增力的功法。 2013年春节，去师父家拜年，师父问起给我的手抄本复印件还在不在，我告诉他还在。他说练了这么多年太极拳，你把练力量的功法练一下吧，别的我看你练的差不多啦。我知道师父指的是什么，也很敏感，因为这个功法，师父和我那位一头白发的教授师弟闹得不愉快，直到去世前半年才消去前嫌。功法全称是《华山老人秘授调气图说》，与少林易筋经类似。功法序言载：“须戒房事五十日后行功，每日昼夜需吃饭五顿，百日功成，弱者可举百斤，强者可力举千斤，更能保元气延年益寿。” 赵堡太极拳门内抄本多有文字没图画，从文字揣摩多是歧义。师弟智慧过人，揣摩出其间的规律，自己照相配图像发表学术论文登载于某杂志上。事前未经师父同意，事后师父为此大为恼火，耿耿于怀多年。 师父一式一式的给我比划，陆陆续续学完二十四式。我自己也咬牙下定决心，用半年时间完成了功法修练。期间和师弟的动作做比较，两者相似度很高，也难怪师父生气，在他看来师弟泄露了本门功法秘笈。 学完后没有序言里说的“弱者可力举百斤”，但我可以明白地说：没有这个功法，太极拳发挥不出威力！你要问练了半年力量练到去哪里去了？结论是：增力不是我原先理解的增加力量，它是在做“背丝扣”的“小圈掉头”时能很精确地对准“死点”，能把全身力量汇聚到这一个点上，就像聚光灯的焦点，尖锐犀利抵挡不住。 练完我就惊叹：祖先的智慧真是精妙，没有鼓“闲劲”做无用功！好钢全用在刀刃上！继而明白太极拳的“合劲”是怎么一回事。练了功法、看了王宗岳太极拳论，豁然之间太极拳和力量的关系被梳理的清清爽爽。
王宗岳先师太极拳论里写到：“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御众之形，快何能为?” 先师遣词用句上对“先天自然之能”——也就是力量大、速度快，采取压抑贬低的语气，如“旁门、不外、非关学力”，目的是引导我们走向和学力（认识）相关的太极拳境界——四两拨千斤、耄耋御众。请弄清楚他只贬低但不否定先天自然之能。王宗岳先师描述太极拳怎么处理来力呢？ ——把力圈在笼子里。 “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来力像一只猛兽被罩在无形的笼子里，上下、左右、前后，横冲直闯就是突破不出来。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罩在笼子里的来力，加不到我身上，根本就伤害不了我。 “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被笼罩在里面的来力，我才是掌控的主人，自然能四两拨千斤，自然能如英雄所向无敌。 用“圈”建立一个无形的笼子，量身打造随他伸缩变化，使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虎落平阳，陷入困厄之境。
先辈如此高明，怪不得太极拳当年耍尽天下英雄汉。把力圈在笼子里——是“心法”也是“练法”，把思想贯彻在“圈”里去做“打手”训练即可。 王宗岳先师把追求太极拳境界高高托起来，跷跷板另一端的“先天自然之能”则降了下来，不这样凸显不了要强调的东西。 若真做到先师说的把来力圈在笼子里，打人会变得轻松，不需要很大的力量。比如我身高173cm，有一般普通人的力量，已经足够用了。 既然先师没有否定“先天自然之能”，掌握了太极拳实质后，再增加力量训练能起到如虎添翼的效果。陈氏太极拳传统的抖大杆子和其它流派的滚太极球这时加入训练，不会妨碍以后太极拳的进步。 武协秘书长说的：“要想四两拨千斤，自己先需千斤力”，把力量训练放在重要的位置，颠倒太极拳的学习过程，则是“差之毫末谬之千里”之错误。 问题认识清楚，太极拳就好练了，辉煌灿烂的一天为期不会太远。
撰文/ 张清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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