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古籍“寿千年”后新“活法”

　　“小榻书香伴茗香，移来万壑看苍茫。

　　归心且与松风去，一入深山梦更长。”

　　酷热长夏，古人曾靠读书观画来消暑。这个夏天，我们也从古籍中感受到了清凉——

　　7月13日，《苏州博物馆藏古吴莲勺庐戏曲抄本汇编》首发推介会在苏州博物馆古籍图书馆召开。当天正值第八届江苏书展在苏州开幕，推介会吸引了大量读者参加；

　　8月22日，在暑假即将结束时，苏州图书馆2018“吴门缥缃”系列活动圆满收官。古人读的书长什么样子？除了纸，书还有哪些载体？古代的书是怎么印出来的？为什么古代的小朋友必读《千字文》？在“吴门缥缃”的系列活动中，苏州图书馆古籍部的工作人员通过讲座、参观、实践等形式，带领100多名小朋友走近古籍、感受书香。

　　近日，江苏省公布第四批《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列入该名录的古籍已达2806部。至此，历时10年的全省古籍普查工作已完成总量的95%以上，进入收尾阶段。据统计，江苏现有古籍450多万册。苏州地区收藏古籍62.8万册，占全省藏量14%。

　　在全市范围内的图书馆、博物馆以及寺院收藏的古籍中，有612部入选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314部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截至目前，我国已公布国家珍贵古籍12274部，江苏省共有1295部入选，其中苏州图书馆就有119部入选，在全国地级市图书馆中名列前茅。

　　古籍，是中华民族数千年智慧的结晶。在大力弘扬民族文化自信的时代背景下，古籍正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然而，古籍在文字、语言、版式、体量等方面，都和当代大众的阅读习惯以及审美取向有一定的距离；而其本身的文物属性和图书传播属性之间也存在一定的矛盾——如何突破这些障碍，让古籍里的文字真正“活起来”呢？

　　天香小筑古籍重镇

　　江苏古籍“国保”单位21家苏州有五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天香小筑，苏州图书馆古籍部所在地。这里还挂着另一个“全国重点”的牌子——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

　　20万册古籍静静地躺在书库里，包括2万多册善本，其中，119部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247部入选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

　　该馆古籍部副主任沈黎介绍，苏州图书馆前身是成立于民国三年（1914年）的江苏省立第二图书馆，基本藏书源于清末正谊书院和学古堂、存古学堂的书院藏书，后来又多次接受私人藏书家的捐赠以及出资购买，逐渐成为国内古籍收藏和研究的重镇。

　　常熟图书馆也是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现藏有古籍20万册，其中善本500余部，国家珍贵古籍73部、江苏省珍贵古籍107部。据馆长李烨介绍，古代常熟私家藏书风气极盛，形成了中国藏书史上独树一帜的“虞山派”，常熟图书馆始建于民国四年（1915年），首任馆长就是瞿氏“铁琴铜剑楼”的传人瞿启甲，他将一批铁琴铜剑楼的珍贵藏书捐给了图书馆，在他的带动下，江浙众多藏书家纷纷将家藏图书捐赠给图书馆，从而奠定了馆藏古籍的基础。

　　苏州大学图书馆、苏州博物馆、吴江图书馆也均为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苏州大学图书馆目前馆藏线装古籍达15万册，含善本古籍7000余册，其中不乏明版及清前期本、精刻本、明清稿抄本、名家批校本等；苏州博物馆现藏有10万余册（件）古籍，其中善本722种（3350册/件），其中56种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另有127种入选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吴江图书馆收藏古旧书籍7万余册，其中善本有8000余册，有14部入选全国珍贵古籍名录，32部古籍入选江苏省珍贵古籍名录。

　　据统计，江苏省有21家古籍收藏单位入选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苏州占了5席。

　　纸寿千年文脉薪传

　　“活”到今天的每本古籍都值得敬畏

　　央视科教频道的大型电视系列片《书房里的中国》第一季《纸寿千年》，连续五集聚焦虞山藏书派，讲述了常熟历史上著名藏书楼赵氏脉望馆、钱谦益绛云楼、毛晋汲古阁、翁同龢彩衣堂和瞿氏铁琴铜剑楼的故事。

　　“俗话说‘人活百岁、纸寿千年’。但事实上，‘纸寿千年’往往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有太多的珍贵古籍毁于天灾、人祸和战火。”李烨说。

　　钱谦益的绛云楼曾是明末清初江南最大的藏书楼，世人评价说“大江以南，藏书之富，无过于钱”。绛云楼的藏书装满了73个大木箱，光是宋刻本就多达数万卷。然而清顺治七年（1650年）十月初二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绛云楼突发大火，藏书被焚烧殆尽。

　　人祸，是古籍很难躲过的另一劫数。毛晋几乎卖光了祖传的数千亩田产，收藏了8万余部图书，并且将汲古阁中收藏的宋元珍本大规模刻印传播。毛晋去世后，汲古阁的藏书烟消云散。更有甚者，相传毛晋有个孙子喜欢饮茶，竟将毛晋所刻书板劈了当柴火烧，说“以此作薪，茶味当倍佳也”。

　　对古籍而言，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战火。

　　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时任苏州图书馆馆长的蒋吟秋先生决定将馆藏的珍贵古籍保护起来。在蒋吟秋的带领下，图书馆工作人员冒着日军的空袭，从馆藏中选出两万册珍贵古籍，秘密运往东山和西山，分别藏在东山朱家宗祠和西山的显庆禅寺内。次年春天，日军派出特务去东山侦查古籍下落，蒋吟秋闻讯后立即组织力量将集中藏在朱家宗祠内的古籍转移出来，分散收藏在4个秘密地点；西山显庆禅寺的闻达法师则命人砌了一堵夹墙庇护古籍。苏州光复后，这批古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苏州图书馆。

　　“每一部古籍‘活到’今天，其实是文脉、文化的薪传延续，值得我们以一颗敬畏之心去呵护。”沈黎说。

　　修旧如旧　以古鉴今

　　“电子扫描+手工录入”古籍数字化新路

　　躲过了天灾、人祸和战火的古籍，如今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公共图书馆。

　　记者走进苏州图书馆的古籍书库时，室外骄阳似火，室内却凉意沁人。沈黎告诉记者，古籍书库长年保持20℃的温度和50%的空气湿度，这样的环境最有利于古籍的保存。此外，还有专业的古籍修复工作者对受损古籍，按照古代的方法予以修复，力求修旧如旧。

　　书库里收藏着苏州图书馆的镇馆之宝——宋嘉定五年章贡郡斋刻本《容斋随笔》和宋建阳刻本《杜陵诗史》，都是1970年代由政府出资从苏州古旧书店买回来的。这两本书的命运曾和湖州皕宋楼的藏书一样——从中国流入日本，幸运的是它们在清朝末年被有识之士购回国内。沈黎介绍，早在明代，宋刻本就“一页千金”。目前中国大陆所存宋刻本古籍总共不到2000部，“所以，这两部宋刻本的价值无法估量。”

　　沈黎表示，对于没有现代影印本或者电子扫描版的馆藏古籍，读者均可以凭身份证阅览原本。

　　常熟图书馆、苏州博物馆收藏的古籍也遵循同样的阅览原则。

　　但每一次离开书库，对古籍而言都是一种风险。沈黎痛心地告诉记者，有一次，一名读者不懂古籍常识，竟然以为原本就连在一起的两页“忘了裁开”，进而试图动手去撕开，幸亏被工作人员及时制止；还有一些读者拒绝使用口罩，打喷嚏时鼻涕、口水直接溅到古籍上……

　　近年来，苏州图书馆大力推进古籍的电子化，建立自己的古籍数据库。“古籍电子化的通行做法是扫描，向使用者提供扫描图片。”沈黎说，苏州图书馆在扫描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将扫描图片上每一个字都录入数据库，并且提供繁体和简体两种版本，使用者可以直接复制文字，也可以通过关键词进行检索。

　　“几乎每一个字，都是我们手工录入的。”为苏州图书馆提供古籍数字化服务的嘉图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遇到一些生僻的字，他们还通过字库软件造字，因此，古籍数字化的进度并不快。

　　唤醒古籍活在当下

　　“要把面粉做成面包，再通过外卖送出去”

　　记者连续数日走访苏州图书馆古籍部的阅览室，发现虽然这里对读者“零门槛”，但却少有人问津。沈黎坦承，古籍部平均每个月接待的读者只有数十人。

　　为什么古籍的读者群体会如此狭窄？沈黎认为，这与古籍的特性有关——繁体字、竖排版、文言文、无标点——这些都不符合当代人的阅读习惯，而且，现在很多人已经习惯碎片化的“微阅读”，体量通常比较大的古籍会让他们“望而生畏”。

　　那么，古籍就这样在图书馆的书库里“沉睡”下去吗？知名地方文化学者、作家、古吴轩出版社原副总编辑王稼句认为，古籍是当代中国人建立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具体到苏州而言，我们应该整理出版一套大型的苏州文献丛刊，通过多种途径向下一代推广、向新苏州人推广，这就是苏州人自己的文化自信。”

　　近年来，常熟图书馆和相关部门共同努力，在利用古籍上积极探索，重要成果之一就是以地方文献为基础，编撰了《绵延的古风——常熟历史上的家风家训》一书。该书讲述了常熟历史上20个名门望族的家风故事，其宗旨就是传承良好的家规家训，涵养良好的家风家教。李烨透露，下一步将编撰一部有关历代的常熟籍御史的书籍，“以史为鉴，推动党风廉政建设。”

　　李烨认为，古籍工作者还应该“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想办法让古籍“时尚”起来，更好地适应当代人的审美取向。“我们打算向常熟籍清史专家戴逸先生请教如何用常熟方言吟诵古典诗词，然后录制一批吟诵音频，进而建立自己的声音图书馆。”

　　记者发现，国家图书馆正在积极探索如何让古籍“时尚”起来。

　　国家图书馆下属的微信公众号“文津街7号”经常发布一些融知识性和趣味性为一体的文章。比如《古籍里的情话》，介绍了《世说新语》里记载的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与妻子“卿卿我我”的典故，介绍了成吉思汗给丘处机的白话圣旨里“我不曾忘了你，你休忘了我”的情话，《史记中关于蹴鞠的记载》，则蹭了俄罗斯世界杯的热点，介绍了苏秦以“蹴鞠”为例游说齐宣王的故事等。

　　苏州市政协文史委办公室主任夏冰表示，对于社会公众而言，他们只需要吸收古籍中必要的“养分”，因此，古籍工作者要善于和各方合作，把“面粉”做成“面包”，再通过“外卖”的方式送给广大群众。

　　□选题策划：弓玺　高岩

　　稿件执行：高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