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五代时期,北京地区就有了书院,可惜留存至今者仅余金台书院一处。关于这座书院的来由,清震钧在《天咫偶闻》中有如下说法:“金台书院,本洪文襄园。施公世纶尹京兆,谋欲建书院,商之于洪后人某,不允,而施必欲得之,乃为之闻于朝云:洪氏愿施此园为义学,圣祖嘉之,御书‘广育群才’额赐之。洪氏乃不敢孚,遂建书院至今。为京师首善,肄业极盛。” 这段话中的“洪文襄”指的是洪承畴,满人能够攻下北京以及占领天下,都跟洪承畴所出计谋有一定的关系,满人夺得天下后对洪承畴既使用又戒备,故而在北京城内赐给洪承畴一处宅院,这处宅院处在今日的天坛西门附近,时人将其称为洪庄。 关于金台书院建在洪庄之事,相应文件多有记载,叶名沣《桥西杂记》中称:“自首善书院废,七八十年,京师无复立有书院。康熙庚辰,大京兆钱公晋锡设大兴、宛平二义学教士。宛平寄宣武门外长椿寺,而大兴僦屋于洪庄。洪庄者,文襄公承畴赐园也,在崇文门外金鱼池上。嗣是,宛平之学并归大兴”。 《金台书院记》 按照叶名沣的这段说法,建造在洪庄之内的学校不是金台书院,而是大兴义学。清康熙三十九年,当时的北京市长钱晋锡创造了两处义学,其中宛平义学建在长椿寺,而大兴义学建在洪庄,再后来这两家义学合二为一,共同在洪庄办学。钱晋锡聘请了康熙举人王源作义庄学校的校长,两校的合并使得大兴义学租用的洪庄房屋有些不够用,可能是出于王源的建议,钱晋锡跟洪家后人商量,想买下洪庄内空余的地皮以此来扩建校舍,但洪家人不同意这种作法。然而这位钱市长果真有办法,他竟然给皇帝上疏,说洪家后人自愿捐地办学,皇帝闻言龙颜大悦,于是在康熙四十一年赐给洪承畴后人“广育群才”的匾额。既然皇帝已经表扬了洪氏后人,其后人当然不敢对此进行申辩,于是那块空闲地就归了义学,由此而有了后来的学校规模。 然而建造在洪氏庄园上的学校究竟是大兴义学呢还是金台书院,叶名沣的记载和震钧的所言却不相同,而大兴义学的第一任校长王源在《顺天书院记》中又说出来了另外的名称,邓之诚著、邓瑞整理的《邓之诚文史札记·上》录有王源的这篇文章: 顺天书院在金鱼池上洪庄。洪庄者,故太傅洪公赐园也。庚辰大京兆钱公晋锡再亭设大兴、宛平二义学,教士宛平,寄宣武门外长椿寺,而大兴僦屋于洪庄,辛巳夏,宛平之学废,并归大兴,学者益众,不能容,京兆欲市庄内隙地构堂。洪公孙朝宗(奕沔)不可曰:世祖所赐,先太傅所遗,敢弃乎?或谓朝宗曰:我闻三年前洪庄有乾鹊数十集池边老树上,池中五蛇腾出,鹊大噪,群翔上下与之斗,移时乃散。父老曰:此人文之兆也。我观王君门弟子多不凡,君至,园荒久矣,其将借是以兴乎!初,京兆有首善书院在宣武门内,明天启初,邹公南皋(元标)、冯公少虚(从吾)所建,建未几,东林难作遂废,迄今七八十年,无复有立书院者。京兆因予教既行,乃谋令其属捐千金为书院,而朝宗既重与予游,又因鹊、蛇之异,乃许假地以建。京兆大喜,约六年后,洪偿以千金别构,而以七月兴工,凡五阅月告成。御书“广育群才”四字以赐,朝宗闻之大惊,诘京兆曰:公诬矣,假尔盟言,在世祖所赐,先太傅所遗,可绐乎!何谓卜地,何谓垂永久也?顾宸翰既颁,无如何。庄前卖花圃,予所自置,如式造一区以奉御书何如?京兆笑不答,久之,取其地,更索千二百金,使自建云。 王源明确地说,建在洪庄之上的学校名叫顺天书院,由于以上两种称呼方式的不同,但王源既然是创校校长,他的这种说法应该可靠。也有可能大义、宛平两处义学合并后就改名为顺天书院。而王源的这段记载,更为详尽地讲出了钱晋锡用计赚得洪庄的具体手段。洪承畴的孙子洪朝宗说,这块庄园乃是顺治帝所赐,并且是他祖上的遗产,怎么可能轻易转让给他人呢?而有人却跟洪朝宗说,这块地在三年前就显现出异象,说明此处乃是文脉所在,而自从北京的首善书院被毁之后,七八十年过去了,北京再无书院出现。而洪庄既然出现了喜鹊群集池边老树,而池中又出现了五条大蛇,这都说明该地会出现著名的文士。
给洪朝宗讲故事的人就是这位王源,他们两人原本关系就不错,王的所讲让洪朝宗认为也真是那么回事,于是他就借房给王源用来办学。但钱晋锡不满意只是借地,他一边在那片空地上建校舍,一边给皇帝打报告,康熙皇帝赐匾“广有群才”,洪朝宗见到此匾方明白:他借出之地不可能收得回来了,于是只好把这个庄园改为了学校。 按照王源的说法,支持他创办义学并且改为顺天书院的人乃是北京市长钱晋锡。然而,如前所引的震钧《天咫偶闻》那段话则把这份功劳记在了北京市另一位市长施世纶的头上。那么究竟谁说得正确呢?赵连稳、韩修允在《顺天府尹在金台书院文化传播中的作用》一文中经过任职时间的推断,而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施世纶(1658一1722),字文贤,施琅之子,清代著名清官,民间素有‘施青天’之誉,汉军镶黄旗人。康熙四十年,任湖南布政使,四十五年,才特授顺天府尹,四十八年,授左副都御史兼顺天府尹。康熙御书‘广育群才’额的时间是康熙四十年,此时的施世纶还在湖南。设计从洪氏后人那里搞来地基,建造书院的是钱晋锡。”看来真正支持办学之人还是钱晋锡。 这处书院的最早创办人落实下来了,但名称上还是有些问题,虽然第一任校长说合并后的学校改名为顺天书院,然而梅瑴成在乾隆三年写过一篇《重修顺天府义学记》,仅从此名称即可知道,到了乾隆初年这所学校依然被称为义学,只是在义字之前又加了顺天府三个字,以此表明这处义学有官办色彩。 如何解释名称上的差异呢?《崇文区志》有《金台书院》一文,该文也讲到了金台书院的来由:“康熙四十年(1701年),宛平义学并入大兴义学。生员增多,校舍逐渐容纳不下,府尹想买洪庄空地扩建成书院,但洪庄主人洪承畴之孙奕沔不依,于是尹府上疏,谎称奕沔愿意献地办义学。康熙皇帝看了奏折,对奕沔大为嘉奖,并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赐御书‘广育群才’匾额。至此,奕沔只好顺应。王源筹经费,建校舍,聚生徒,聘名师,定学约,立纲纪,短短5个月顺天书院初具规模,正式开学,社会舆论称之为首善之举。” 由这段话可知,钱晋锡占洪庄之地就是为了将义学改为官办的书院,而扩建之后,正式开学时这里已经由义学改名为顺天书院,这也就是王源写《顺天书院记》的原因。既然在康熙年间这里已经改名为顺天书院,那为什么到了乾隆年间梅瑴成又把它称之为顺天府义学呢?《崇文区志》上有如下解释: 不久,因用地纠纷,以及王源主张将顺天书院作为实践颜元(清初思想家)关于倡导注重实学、反对读死书的新学风学说的基地,为当事者所不容。于是,内大臣明珠出面干预,借聘王源到他的幕署任职之名,对书院釜底抽薪,王源愤然离去,顺天书院被迫改为顺天府义学。乾隆十五年(1750年),顺天府义学改为“金台书院”。 原来王源被迫调离后,顺天书院又改名为顺天府义学。如此说来,王源将其称为顺天书院并不为错,只是后来的变化出乎他的所料。那么到何时顺天府义学又被称为金台书院呢?师毅、王文慧、包纪波等编著的《北京科举地理:金榜题名的历史遗迹》一书中称:“清乾隆十五年(1750),首善义学经过大规模修缮扩建,改名‘金台书院’,直属顺天府管理。同治十三年(1874),陆润庠在金台书院备考,后中状元,当地居民俗称金台书院为‘状元府’。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改称公立顺直中学堂;1915年京师公立第十六初高级小学校迁入金台书院址;1934年改称北京市立东晓市小学校;2011年定名北京市东城区金台书院小学。” 每个教室都有长长的回廊 这段话说,将义学改为金台书院的时间是清乾隆十五年,而后这个名称一直延续到了清光绪三十一年。但是这段话却说金台书院的前身是首善义学,而不是前文所言的顺天府义学,会不会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呢?然而以上之书对此却作出了这样的解释:“金台书院位于东城区东晓市大街,它的前身是清朝名将洪承畴的赐园——洪庄,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京兆尹钱晋锡在这里创办大兴、宛平两县义学,称’首善义学‘,学生都是两县的贫困寒童.成为北京历史上第一个义学。” 看来,钱晋锡创办的两处义学被合称为首善义学,因为此义学为北京历史上的首创,可能是这个原因被称为首善义学。此处的首善二字应当不是形容词,因为北京历来被称为首善之区,将首善义学改名为金台书院的原因,我所看到的资料中都未予以解释,然而以上这部书中却讲到了书院性质的转变:“书院是我国旧学的一种模式。有官办、民办两种。早期书院注重讲学,清代书院大多以考课为主,是科举的预备场所,金台书院实际上是顺天府学的附属学校,甚至也可以说是国子监的附属学校。国子监和顺天府学具有更多官府衙门的特点,而金台书院则完全是从事教学的学府,生源主要是京师和各省准备参加会试、殿试的举人、贡生,顺天府的童生亦可就读。” 侧旁的另一排教室 称为义学时期的金台书院,从属性上讲,应当是属于民办官驻,而改名金台书院后,则成为了官办学校。清光绪年间所刊《顺天府志》在谈到顺天书院时亦称:“在外城东南金鱼池。旧为义学。国朝康熙四十一年,府尹钱晋锡题建,御书‘乐育英才’额。乾隆十五年,改为书院。府丞梅瑴成作碑记。” 这段话虽然没有谈到义学与书院属性的不同,然其将义学与书院并举,以此说明两者性质有较大的不同。其实从金台书院的招生情况,也可说明这一点。《崇文区志》上称:“金台书院招收学生包括‘京师以及各省直举贡生监’和‘顺属童生’。光绪年间,送学员到金台书院学习的有两江、两湖、两广、四川、闽浙以及直隶诸省。凡入学都经过层层选拔,‘材堪造就者,方准留院肄业’。书院教师由督抚等办学大臣广为聘请,雍正年间进士陈兆苍曾任主管。乾隆年间进士顾镇,嘉庆年间进士姚汝金、顾莼,道光年间进士蒋丹林、曾焜圃、张集馨等人都曾在金台书院掌教讲学。” 欢快 到如今,无论官办还是私办,在北京城内仅余下金台书院这一家较为完整的书院。这座书院虽然多次变更名称,却始终是一处教学之所,直到今天它依然是金台书院小学所在地。文脉之不绝,足以此为傲。 然而,由于社会治安的问题,学校始终是重点保护之地,尤其是小学,因为他们自理能力较差,故所有的学校都会布置严密的保安措施,所以入学校内拍照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两年多前,华宝斋的经理蒋凤君总经理在北京的某所学校内举办了盛大的藏书论坛,由此而让我得知,他跟学校系统有着良好的关系。于是请他帮助联系相关熟人,以便我能进入金台书院小学去拍照。 蒋总果然神通广大,他通过辗转的关系联系到了金台书院小学校长张弦老师。虽然有关系在,但张校长依然在电话中对我进行了严肃认真的盘问,她了解了我的状况,以及我拍摄的目的等等,终于答应让我前往其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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