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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锦西

 涂料有产品 2018-08-31


上锦西


   每当看到“锦西”这两个字,我的心里总有一些特别的感觉。是种什么感觉呢?

  温暖?希望?向往?很难说清楚。

  锦西曾经是座县城。上世纪的最后十年,这座县城,因为巨大的工业实力,升级为市。未及五年,因为开放的需要,改称葫芦岛市。人称锦西为滨城——滨海之城。锦西这个名字,却没有一丝海水的滋味,自然不如葫芦岛更让人心领神会。熟悉近代经济发展史的人们应该知道,海洋与开放是有着某种天缘关系的。20多年过去,在锦西的基础上,今天的葫芦岛隆起在辽西走廊中部,成了像模像样的一座地级城市。


  

“锦西”,已经成为历史。然而,在我们这代人的情感上面,“锦西”二字,是“葫芦岛”不能替代的。

  锦西旧称连山。在明清时,是座驿站——连山驿。因为有驿站,于是就长大成城。这座城有个十字街儿,早年曾是方圆几十里的热闹处。怎么改成锦西了呢?这里面有个让中国人很提气的故事。

  作为一个县,锦西的历史并不长,清末光绪年间,因为锦州西边盗匪猖獗,民风剽悍,东北当局遂加强管理,在锦州西,设锦西厅,后来,升格为锦西县。锦西,系锦州之西的意思。县政府设在今天的连山区钢屯镇,远在大虹螺山后面,现在开车也得小半天的路程。一百多年前,从连山去趟锦西,来回一天是不够的。


  

    “九一八”事变后,几万鬼子呼啦啦占了东三省。一时间,日本兵骄狂得不行。没想到,4个月后就在锦西碰了根硬钉子。古贺联队侵入锦西,气势汹汹地西行“扫荡”,结果,挨了中国人的一顿乱枪,联队长古贺传太郎一命呜呼。于是,伪锦西县政府再也不敢在“锦西”呆了,“迁入”位居通衢的连山驿。连山变成了锦西。这么一改,就是六十多年。

  这六十年里,锦西街上走过许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五里河西岸的张蒋屯变成了石油五厂,河东的郑屯成了滨河小区,老爷庙那地方建起一座市医院,南河沿儿成了轻工市场,十字街现在叫连山大街,曾是县城里几座高大建筑之一的天主教堂还在,但已难称高大,它的四周围了一圈比它高出几倍的楼盘;那座佟公神道碑,先是移至中央公园,后来置于龙背山,今年年初又移回到原处。很多人早已忘记锦西县城,还有个叫作王八碑的地方;老母家大院头二十年还剩几座老宅,今天变成了一个现代化居民小区,老宅的影儿都没有一点儿了。

  张蒋屯、郑屯、老爷庙、南河沿儿、王八碑、十字街儿、老母家大院……这些老地名,都已走进历史深处,对今天的人们来说,陌生而新奇。

  一座城市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严格地说,我不是锦西县的城里人。不是城里人,一度是我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儿,碰不得的。城里人,当工人,吃商品粮,是我们这代人的梦想。因为向往,所以,特别爱“上锦西”。

  锦西好啊!

  出了火车站,就是一个大广场,宽宽绰绰地,四通八达。一条中央路一直向西,尽头的那座三层楼,叫百货大楼。大百货,要啥有啥。一个个售货员,花衣裳、长辫子、白边儿黑布鞋,长得有红是白儿的,往柜台里面一站,庄严、高贵、温文尔雅,还特有礼貌。



      中央公园在火车站和大百货中间,2分钱一张门票。这是个花团锦簇、生机盎然的世界。那一笼子精明的猴儿、两匹寂寞的狼、两条精灵一般的海豹、两头沉默的熊、两峰莫名其妙的骆驼、若干只时刻保持警惕的鹿、一群五颜六色叽叽咋咋的鸟儿、一只标本似的猫头鹰……这就是我们儿时的“动物世界”。

  公园门前,卖各种吃乎儿,有炒毛嗑儿、炒花生、冰糖葫芦、苞米爆花,还有春天的山杏、夏天的花梨、秋天的李子、红枣……五分一根儿的奶油冰棍要买就有,不像屯子里,冰棍儿多是三分一根的白糖冰棍。

  逛过了,吃过了,看看电影吧!电影院有三座,站前红星路有座评剧院,欧式门脸,有年头了。中央路中央公园斜对过,有座职工电影院,不常开。大百货对过,有座滨海电影院。只是电影票不好买,看《洪湖赤卫队》那回,人山人海,强度赶上现在春运赶火车了。



     我家离锦西不到20公里,坐火车10分钟车程。早上7点多到锦西,晚上6点多回家。玩这么一天,兴冲冲地来,失落落地回。对锦西这座县城的感情,在这样的起伏中一点点积攒。

  这是我小学五年级以前的情形。上初中后,我就到锦西来读书了,上锦西成了通勤。我跟锦西的交流变得繁杂了。要经受几个“城里人”的歧视,要经历体制对农村户口的排挤,要在自我成长中更加激烈地拼搏和奋斗。当然,经历过风雨,自然会见彩虹,我也赢得了应有的尊重。人生诸多种情感,在这里逐次经历,有的是新遇,有的是旧题,几乎是从冷漠、可笑、歧视、排挤开始,进而礼遇、尊重、钦佩、羡慕甚至敬畏,于是,收获了感情、友情、亲情,伴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远方迎面走来朦朦胧胧、飘忽不定的纯真的恋情。

  此后的岁月里,我将面对数次人生抉择,人生抉择的情感经历虽然因人而异,但心灵的磨损强度都大致相同。我的人生抉择大都没有离开锦西这座县城,这座有着评剧院、火车站、中央大街、儿童公园、滨海大影院、大百货的锦西,是我们这代人的人生舞台、心灵家园。



       噢!请不要以为本文逻辑出了问题。张蒋屯、郑屯、老爷庙、南河沿儿、王八碑、十字街儿、老母家大院……是上一代人的锦西。我奶活着的时候,上“锦西”叫上“连山”。今天的年轻人,已经见不到评剧院、儿童公园和滨海大影院了,“锦西”现在叫“老区”。人不过四代,锦西已经不再是“锦州之西”了,即便是“关外第一”,也已失之片面,因为,这座葫芦岛新城,已经担起一条三百里长的辽西走廊。

  今年初,新结识一位姓苑的朋友,祖居老锦西的苑屯。我问她:认识苑凤台吗?

  她说:知道!是我爷爷没出五服的兄弟。

  问:你爷爷叫啥?

  答:苑凤举。

  那一刻,我真的有点百感交集。苑凤台,1932年初,锦西义民击毙古贺传太郎战事的幕后策划者,一位民族英雄。苑氏后人生活在这座城市,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除了罕为人知的血缘联系,苑凤台及苑氏后人与这座滨城似乎缺少一些必然性,但可以肯定,这就是必然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上世纪30年代以后,要赶走侵略者;新中国成立了,要富国强兵;80年代以来,要改革开放;今天,要建设我们的不断多元化的美好生活。每个时代,一座县城、一座城市,都集聚着人们的愿望和心灵,一座城市的变迁,恰恰是这个民族心灵演绎的真实写照。

    我还记得小时候,一个下午,我去东院找贵林。他哥成林溜溜达达走回家,看见门前停着台自行车,推上就走。成林妈追出来:你干啥去?

  成林骑上车子答:上锦西!

  成林妈问:都后晌黑介了,上锦西干啥?

  成林的声音越行越远:不干啥——

  成林妈自言自语:不干啥干啥?

  我也这样想:不干啥,干啥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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