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府西南面140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庄,这个村庄镶嵌在北部湾畔。它的北边,是海拔88米的房参岭,虎视眈眈,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它的南边,一条蓝色的大海沟紧闩而过,并向东伸展。紧靠西边有一个港头,商贾云集,白帆点点,热闹非凡,为雷州府西南一带的集散中心和海上出入的门户。沿着东边的土脉进入西边的港埠,有一条很不规则的大道从村中横穿而过。把该村划为上下两边。从而也使该村成为西面港埠陆上进出的咽喉。这个村子不大,只有100多户人家。民居建筑十分别致:清一色的玄武岩石墙并列其间,坐北朝南,茅草屋显出不慌不忙的样子,让人感觉出它的平稳和坚固来。这个村叫乌石村,乌石二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 200年前,我国东南沿海爆发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海上反清斗争。这场海上反清斗争,当时被清政府称为“海事”。它与“苗事”、“教事”几乎同时并发,成为打击清王朝的三大势力之一。这场海上斗争,从闽浙到两广,茫茫几千里,形成了福建蔡牵、广东朱濆等几个首领。而乌石二则是广东西路一个重要首领。且是清政府歼剿的我国东南沿海最后一个重要首领。 关于他们海上活动的性质,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纯属是海上抢劫为生的海盗类。有的说是“官逼民反”的沿海人民反抗封建统治的义军类;而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关文发在《嘉庆帝》一书则称:“从当时存在的客观事实看,各种因素都有一点,其性质不可能那么简单。”这种评价比较准确、客观。现就其历史渊源、导因及其主要活动看,有两点是不容忽视、不容置疑的:一是受阮光平、阮光瓒父子的资助和支持。如两广总督倭札布在给嘉庆帝的奏章中称,乌石二在乾隆六十年(1795年)已同阮光平(应为阮光瓒)在广西芒街海面聚集,企图进攻安南京城,为前王报仇,表明这场海上反清斗争确与安南国内政治斗争有关。另一点是后期活动主要同清朝官军对峙为主,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反清斗争”。如乌石二在他的《红旗歌》中就提出“红旗飘飘,好汉任召,海上天子,不怕清朝”的反清政治口号(也有的说应为《蓝旗歌》:“蓝旗飘飘……”,因为乌石二为蓝旗帮首领,今存二说)。现在,这场反清政治斗争已过去了200多年,当人类向前迈进一个全新的世纪的时候,让我们穿过时间的隧道,去重温那段让雷州人刻骨铭心的历史吧。 一、幼年生活及传说 乌石二原名麦有金,世居海康县乌石村,他的幼年生活是在村里度过的。对于他这一时期的生活有各种各样的神奇故事和传说。最著名的莫过于“祖墓之谜”和“叫咸鱼游水”了。据梁成久《海康县续志》载,“乌石二祖墓,在乌石村。离乌石港里许。行人过此,其足音尚‘咚’、‘咚’作响,有似中空。其实不然,墓门面海,对岸怪石嵯岈,盈千累万。如武士之环立于侧者。行家者言:石之黑者为煞,宜其子孙为盗魁也。其乡人恐为后累,四周围以篱竹,积粪其中,以资镇压焉。”这是地方志关于“祖墓之谜”的一种解释。这种解释把乌石二当盗魁的原因归于祖上的风水所致。而乡人亦颇迷信,积粪镇压,以减后累,真是可笑之至。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流行较广的说法。这种说法是:乌石二祖父葬的是老虎地,阴泽子孙当盗魁。老虎喜吃活猪,故其亲族清明扫墓时以小猪活祭……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而“叫咸鱼游水”的故事在雷州半岛则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小时候乌石二因偷猪被捉,乡绅剥光他的衣服,装进猪笼里,扬言要把他丢进海里喂鱼虾。乌石二急中生智,对乡绅说:“老天爷赐给我一张圣旨口,喊什么变什么,你不怕遭殃么?”乡绅一听,心里暗暗吃惊。又有几分好奇,说“二呀,你讲你喊什么有什么,你喊得咸鱼游水么?若能,我便放了你。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到海里喂鱼虾去。”乌石二不愧有天生的聪明,他早已暗示人在咸鱼肚内做了手脚(据说是把能游水的蚂蝗塞进咸鱼肚内),然后让其在水中打滚。似游水模样。人们便暗暗称奇,说他有“圣旨口”,不同凡响。各种传奇故事和传说,旨在表明乌石二有“天子相”,说一不二。这为他后来结帮反清,无疑起了号召作用。 其实,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乌石二的出生是极其平凡的。关于他的家世,可以追溯到麦道彰。麦道彰为麦姓入雷始祖。他自化州入雷经商,卜居海康县吴西村。自此开基,后枝分雷州各地。至明末,其后裔麦大珠自西汀村迁居乌石村,是为该村始祖。麦大珠在这里繁衍子孙,到乌石二父亲麦国庭那一代,已有好几十户人家了。 乌石村是一个半鱼半农的滨海自然村。这里田少石多。长期以来,村民凭借从事农活的慧眼在石脚下把石头垒起来,经过风化形成土地。石缝中什么也不长,偏偏长出青青的仙人掌。村的东北是一个低洼地带,靠着季节性溪流冲积形成的田野便是这里农田的全部了。与海沟相通的盐碱地带是不能耕种的。潮水一涨便汪洋一片,潮水一退便裸露出乌黑的玄武岩石来,并生出许多牡蛎。麦国庭与大多数村民一样从事着半鱼半农的劳动。他与堂叔合伙经营一只小船,有比较稳定的经济来源。由于经常往来大海和港埠之间,那些地方有灾情,哪些地方米价涨,他知道得很快。与村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地道农民相比,他算得上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了。而他的妻子符氏则是一个十足的农村妇女。整天干着跳水、喂猪、煮饭、缝补衣服的活儿。 乾隆中期一个夏秋之交,一场强台风肆虐雷州半岛大地。台风卷起狂潮,淹沒了素有“雷州粮仓”之称的万顷良田一一雷州东西洋,大量的稻谷烂在田里。咸潮所到之处三年不能耕种。台风过后,米价陡涨。原本缺粮旳乌石一带农村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而此次台风也使麦国庭一家失去经济来源,他合伙经营的小船被台风打沉在海里,生活从此陷入困境。这时,他的父亲偏偏又生起了病,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真是祸不单行啊!而他的妻子正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正准备分娩。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他的妻子符氏吃过晚饭后感觉下身下坠。肚子隐隐作痛,等到下半夜疼痛劜剧起耒。忽然,一阵奇怪的龙卷风在他茅屋周围猛刮起来,把他家的茅草屋刮得呼呼响。随即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冰雹。雹点足有荔枝那么大,白白的。麦国庭正守在妻子的旁边不断地安慰她。他看到妻子咬着牙忍受剧痛的样子,便说:“可能要生了吧?”他的妻子忍痛答道:“还差一个月呢。”话刚说完,一个新的生命“洼哇”地诞生了!此时,外边的风雹也随之停止。 一连生了两个男孩,麦国庭夫妇十分欢喜。按照乡间习俗,他们要给孩子“做十二日”,所谓“做十二日”,是指生了男孩的家庭到了孩子出生的第十二天,必须给祖宗贺喜,俗称“讲公知”。同时采些艾叶回来煮水,给孩子洗礼,以示去尘消灾。中午宴请亲族好友来庆贺。那天中午,麦国庭的家庭好不热闹。人们吃完饭仍在说者、笑着。符氏把孩子抱在怀里。其中有一个叫弄爽的人乘者酒兴,从符氏手里接过孩子逗着乐。并乘着酒兴说:“国庭叔,这孩子聪明可爱,将来一定出息的,你给他取了一个什么好名字呀?”麦国庭笑了笑,随意地说:“是第二个,就叫妃二吧。”等到他举事的时候,人们便叫他为“乌石二”。 乌石二童年天真活泼,他虽长在贫困之家,但大自然却赐给他一副健康的体魄,五六岁时,就喜欢在泥土里玩,在泥土里睡。等到八九岁时,开始到处走动。皮肤被晒得黑黑的。十一、二岁时,便跟着大哥乌石大去海里捉“海豆牙”,然后拿去西边的港埠卖,赚些微利。他给人最大的印象,是性格十分倔强。有时被物体撞伤了身体,也不哭不喊,村里的孩子既喜欢和他做朋友,又害怕他。因为他发起火来。咬着牙象一头雄狮,凶狠得很。他只到附近的平步村读了几年师塾。因为贫困便辍了学。辍了学的他,经常去港埠上玩,并结识了那里游手好闲的少年伙伴。凭着他过人的天赋,那些少年伙伴开始簇他进进出出。他的母亲对他的行为有所觉察,便对他的父亲说:“国庭,咱家后坑田里的番薯不知被谁家的母猪吃了,我看妃二无钱读书了,现在又跟港埠上的少年玩,怕学坏,不如让他去守薯吧。”麦国庭觉得妻子说得对,点头地说:“好吧。”他的母亲随后去港埠把他找回来,麦国庭便对他说:“二呀,不知谁家的母猪吃了咱家的番薯,从明天起,你去后坑守薯吧。”乌石二“噢”地应了一声。于是,麦国庭便到离村几里远的后坑田头搭了一个茅寮,让乌石二守薯去。 乌石二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怎么会静坐田头守番薯呢?他跳田畦,跨薯沟,戽水沟,捉小鱼,无事不干,以此寻找自己的快乐,守薯的事儿早已抛之脑后。以致母猪带着小猪一次次地来吃番薯,他全然没有觉擦。傍晚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的父亲问起他守薯的情况,他支支吾吾地说:“母猪又吃二畦番薯了。”他的父亲听完之后急了起来:“你做什么去啦?”“我我……我戽鱼去了。”乌石二惶恐地答道,“叫你去守薯,你怎么去戽鱼呢?”麦国庭气愤起来。随即抓起一只木棍便往乌石二身上打,乌石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任由父亲打骂。第二天,他沉住气,早早地守薯去。不久,母猪又来吃番薯。乌石二操起木棒跑去驱赶,母猪“嗡嗡”地吓跑了。他返回茅寮,坐了一会儿,闷得发慌,准备再去戽鱼。刚走出茅寮,便听到“嗡嗡”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母猪带着一群小猪在番薯地里吃番薯。他再次抓起木棍向母猪赶去,母猪再次吓跑了,留下小猪跟他“捉迷藏”。他挥起木棒向其中跑慢的一只小猪打去,正中小猪头部,小猪“噎”了一声,倒在地上死了。这个胆大的少年竟然尝试着一个冒险者的聪明,趁着下工时分把小猪烧烤吃了。往后的日子,他不断地重复这一错误。失主看着小猪一个个地减少,到处寻起猪来。当他在乌石二的茅寮内见到猪毛和猪骨的时候,决定找乡绅与乌石二论理。 乡绅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封建卫道士。他认为乌石二偷猪是大逆不道,给村里人抹黑,一定要严惩。他令人剥光乌石二的衣服,把乌石二装进猪笼里,连夜召集村里人去祠堂前开会。他指着猪笼里的乌石二说:“乡亲们,我们乌石村向来民风淳朴,遵纪守法,但竟想不到现在出了偷猪贼。大家说,麦妃二偷猪,该如何处置?”人群中一位扶着拐杖的长者说:“不得了,不得了,出了偷猪贼,一定要告官。”一位瘦削的中年模样的人接着说:“罚他做十夜雷州歌吧。”一个脸色阴沉、留着白胡子的长者补充道:“不!偷猪贼,一定把他抛海里!”正当大家讨论如何处置乌石二时,乌石二母亲磕磕撞撞地赶来,他跪在地上向乡绅哀求道:“请千万不要把他舔海,也不要告官,他还是一个孩子,留他一条生路吧。”乡绅正气在心头,愤愤地说:“麦妃二素无规纪,还不是你宠坏了?这么小的年纪便敢偷猪,长大了还不偷牛,做大贼?把他抛进海里喂鱼虾吧。”顿时人们鸦雀无声。乌石二身处危境,但他机灵应变,以“喊咸鱼游水”的办法闯过了难关。尔后又频频犯错。渐渐地,他为乡党所不容。谁家失了物,丟了鸡狗,他便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不时受到猜疑、漫骂和毒打,从而也激起他对那些人旳愤恨,培养起他的叛逆性格和反抗精神。随着年龄的增大,一些带有倾向性的抗争思维开始在他内心深处潜滋暗长。终于,乡绅威胁和驱赶他了,以除族的办法去惩罚他。 正是西南风回的季节,阵阵的蝉声唤醒了人们的酣梦。乌石二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他满脸泪水地对父亲说:“出族也罢,我将来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来。不然,就不再踏进这块土地。”他戴着一只竹笠在孤独和绝望中来到村前海边的礁石旁徘徊,向往来港埠的船只招手。第三天,他被一只陌生的船接走。从此,他离开了乌石村,开始了人生的重大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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