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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床记

 琼玛个人图书馆 2018-09-05

春夏之际,母病笃,入院月余。吾侍于侧,急之惶之。略徐弛,方缓释。得暇以环顾,观之思之慨之,乃志于此。

 

                                                      一.   住院区

经确诊,母亲需立即动手术。便急急地托人,终于住进省会可排入一流水准的一家甲类医院。主刀医生经多方努力业已定妥,乃赴美讲学不日归来的林姓主任医师。

因有熟人,母亲旋即被带到了各类仪器前,先检查后付款。诧之。就一般情形而言,此类检查均需预约,且得等上半月之久方有可能轮上。虽得了便宜,然而对此等管理漏洞,私下却不敢恭维。

主刀的知名度,让母亲的忐忑之心安定了不少。我亦有意渲染并使用了一干较为绝对的用语:因其经验丰富,术时处理定会干净利落,鲜有后遗症。如此一来,恢复自然也快;手术台上倘中途情况有异,该医师的处置能力可使人膺服和信赖,等等等等。这些措辞权当替老人排忧解难。当然,用词不能太离谱,老人干过西内科,讲玄了会弄巧成拙。

一流医院一流科室。历时七小时,手术顺利过关。

我以陪客身份入住医院。一周以来,日日细察母亲术后态势,担心感染,亦担心病情有反复。而这个陌生环境里呈现的点点滴滴,也得以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了。

■经年累月活跃着一支护工大军

杭城省级甲类医院护工薪金大抵每日人民币八十,可谓不低。

护工们大都来自安徽、江苏、四川等省份,还有少部分本省农村的,且不少是沾亲带故一块过来。除有彼此照应的益处,也形成了事实上的乡土帮派,既而演义出无数的飞流短长,也多少影响到对患者的护理质量。我在挑选护工面试时,便深深体悟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待遇。——用了一个家族和地域中的人员,四周与之相关人员:供应病号饭的、搞病房卫生的、换洗病号服的,都会柔声相向,反之则非。

而患者家属都希望当自己不在医院时,护工照顾患者能多用心一些,故而对护工的一些作为均采取能忍则忍的态度,而不愿得罪她们了。

■患者是极需休息的特殊群体,然而在医院的休息却是无从谈起

护工大军带来了方便,同时也来了不便。她们长期以院为家,缺乏娱乐,在必要的事情结束后,剩下的消遣便是聊天。三五成群聚于一病室,终日恬噪不息。

负责卫生的工友每日凌晨五时半开始劳作,一室室搞过来,哪管你昨晚才动的手术。问之何故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答曰非若此,活做不完。既说到此,我辈自是无语。

此外,川流不息的一日几次量体温、量血压、检查创口、几近二十四小时的输液、换药、监测仪不时发生故障而引发的怪叫、外来人员强制分发劣质印刷小广告的、全天候且无人数限定的探客的到访、每室头顶的电视机护工总会让其开着(因前面谈到的原因,病人家属自然不会贸然关之)、外加按常规再提前一小时的三餐,直让人觉得走马灯似的总有人在眼前晃。

一次,在护士又一次送来体温计转身后,望着母亲极不容易才进入熟睡状态的面容,和此次进院从无高烧的既往史,我迟疑片刻,终于把体温计缓缓放入了自己的嘴中。

■主刀医师在术后的查房、征询病情、对患者家属的劝慰等方面,真正使人感受到了什么是细致入微感人至深。

护士,总体服务质量都还不错。

而几处掌管医疗器械负责检查的技师,其态度却着实让人惊讶。

仅举一例。负责肺活量检查的那位技师,每位进来的患者都得挨骂,竟也总能找到因缘可骂。患者为叱声所骇,此刻该呼气还是吸气更是一片糊涂,结果,遭至更紧密更严厉的叱责。眼见前面的患者无一例外被骂到了,排在后面的母亲略有不安,只希望自己能配合得好些,免遭此辱。然而,循例,难逃其咎。

那天,恰巧我不在场,事后听母亲谈及,窃想,真便宜那位了。幸而我不在,不然,定会用语言和可能随之采取的必要措施让其明白:患者来医家,乃试图了断其恙,非来受辱——倘其还在乎饭碗。

勤杂服务人员,总体服务态度不怎么样。如负责病号餐的,在多次询问订餐方面诸事项时,竟可做到充耳不闻,眼睛也不瞄你一下,似并无一大活人立于其前一般。

实在没法不让人感慨万端。若以世俗眼光的工作层面划分来看,整个地掉了个个儿。

顺便一提,该院每天病号餐的菜肴品种半流质与普通类各仅一种,医患双方对此都极为省便。

■敏感点——费用

甲级有甲级的收费标准,然是否与管理相匹配,无解。

床位费,每床每日人民币150元,一室两床共300元,相当于普通三星级宾馆的标房房价。

术后第一天,送达的费用单标明八千,次日为四千,再次日二千。后几日维持该数,表明药物使用量已在下降。刚缓了神,殊不知术后第九天,缝口还未拆线,人亦无法下地行走,院方竟通知出院,真真让人傻了眼。

旁人告白,援常例,你们已无项目可做,费用也趋于平缓,外面的病人却还等着进来,是要让你们走了。新人一进来,全套检查便又可跟上了。

这是明白的,进了医院,该查不查全得来一遍。

只有走人。当然,因此也埋下了后面的伏笔。

 

                                             二.   急诊中心 

出院次日午后开始,诸多状况便不妙了。呕吐,全是绿绿的胆汁水,没完没了,一杯接一杯,真真的苦不堪言。还有其他……

急急找来社区诊所人员。社区诊所闻之病由,且刚从大医院出院,便不敢沾手了。好说歹说,总算同意上门输液。其后再三要求,勉强愿意加至三天。

此后三天,虽输着液,症状却日渐复杂且呈多样。至第三天傍晚,实在撑不下去了,连夜进了原先那家医院的急诊中心。

一旁老病号告之,像你们这样二进宫的病人,这里有的是。似流水作业,住院部后,便是急诊中心了。又是常例。国中多常例呵。

急诊中心为单独一楼,各病房均为大开间,每间约有八床。各方面条件和住院部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床位费也相应便宜了。

当夜入驻后,即刻开始输液。连挂大小不等的六瓶,至天明。我亦正襟危坐至天明。非注意形象不愿东倒西歪小憩,实在是环境让我无可奈何。且不说四周呻吟声此起彼伏,紧邻一床还一窝盘据着三位女郎,两躺一坐。除一位输液外,一人吃零食一人打手机,其分贝之高、时间之长(每只接听电话均在半小时和一小时之间),全然不似在医院。因口音不懂,在我听来全成了鸟语,快速而连贯。输液完毕,已至凌晨二时,竟是夜宵又至,场面摆开,大快朵颐。其间,手机不断,亦有男孩进来,四人一起恬噪,恍若夜市,热闹非凡。

之中,只有一位护士进来给患者换吊瓶时说了句:“你们要轻一些。”

在得到异口同声的允诺后,该护士悄然而去。众患者及家属虽时有侧目,然均与之无碍,仍我行我素。

母亲眼微闭昏睡着,人难受,已无暇它顾。及至凌晨三时,我已忍无可忍,淡淡相问:“你们还有完没完?!”

被这冷冷一问,几位竟也一下噤了声,尔后一个个悄悄溜下床,出了门,往大厅寻自在去了。

此后急诊中心的几天里,依然访客人数不限便也络绎不绝,依然闹轰轰如菜市场,自然照旧无法正常睡眠。九天后,母亲病情稍有缓解,再次出院。

 

此家省会大医院竟是如此这般管理水准,若非亲历绝难相信(杭城其他医院也曾接触过,床位费低于此家,限客人数和规定探访时间——以为原本就该如此才是)。

又在想,我等总还算可以。倘若农民兄弟生此大病,即使进得该门,又该如何是好?故而不免唏嘘:莫生病,病难生,生病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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