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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在他的故事里，已经换了两个诊所，第一次是在布拉格八十公里外的一家乡村诊所找了份工作，每天乘火车来回赶，下班回到家，差不多要累瘫。一年后，好不容易又在郊区一家诊所找到个差使，位置很低，但相对轻松了些。 这是托马斯在他和他所面对的第一个世界选择自我的结果。 托马斯的自我是什么？ 在这个故事里，托马斯的自我就是：他一个字都不会写什么声明。 有一个托马斯的自我在一个星期后，让他告诉主任他考虑的结果。托马斯只是他的自我的信使，他替自我向主任传达了自我的这个决定。你可以说托马斯的那个自我是他的大脑，是他的思想和情感，还可以说它是托马斯的尊严，或者多年养成的习性。 我们可以把这一切总括为一个概念：灵魂观念。 对于托马斯而言，他的大脑、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他的尊严和习性，是可以称得起灵魂观念的。 灵魂，什么是灵魂？我只能说，灵魂不是大脑，不是思想，不是情感，也不是尊严和习性，灵魂是一个人所有具有的这些生命品质的正的固有。 所以，在现实世界里，一个人有思想，有情感，有尊严，但这一切都不等于灵魂。 灵魂的固有，需要一个人对自己的正的思想情感和尊严及习性的长时间积淀和固化。 在写不写声明这件事上，托马斯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情感，有自己习性，有自己的尊严，但如果没有这这一切在他身上的长时间的正的固化，托马斯就很容易听从主任的好意，写份声明对于世人来说，既不难，更不可怕。但对托马斯而言，不仅难，而且可怕，而且生不如死。 灵魂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从托马斯的故事看，如果不写声明只是他内心的所想结果，那么，我可以说他的灵魂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他是没有灵魂的。（这句话的意思是，灵魂的存在几乎与表达它存在的形式是一体的，并且表达灵魂存在的形式是随处可见的） 托马斯去告诉主任他一个字都不会写，这个具体而简单的行为过程，我看到了托马斯灵魂的存在。 但这个简单而具体的行为就是托马斯灵魂的存在吗？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灵魂的。如果注意托马斯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或者说，如果不是托马斯而是你，面对这样的世界你能不能做到不写一个字？这时候，你才能看到灵魂的存在？ 托马斯，或者说托马斯的灵魂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1、公众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公众世界里，可我们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因为你随时随地都在这个世界里，更重要的是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不仅遵从这个世界的所有规矩，并且每一个人都是这规矩的卫道士。当一个人的角色和身份是这样的话，他就感觉不到公众世界的存在。 2、微笑的世界。有一天，这个公众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对你微笑的时候，你不仅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并且可以从你对它的存在认识里明白自己有否灵魂。 托马斯在主任找他谈过话之后，他看到了这种微笑，看到了公众世界，这个公众世界包括医院内、医院外甚至大街上的陌生人，他们都对托马斯露出微笑。 这种微笑与他写的俄狄浦斯文章和要他写的声明相关。就是说，托马斯因为一篇文章，一下子让他从公众世界里突出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们的微笑表达的意思是，托马斯没有什么。 一些人笑他和自己一样。这些人曾为自己的一些东西受过迫害，然后写了声明。他们不仅为受迫害痛苦，还为收回自己的东西痛苦。如今托马斯也和他们一样，他们觉得在他们的阵营里又多了一个朋友，多一个朋友，就可以让他们感觉到轻松一些。轻松什么？在出尔反尔的痛苦上，多一个人，大家就会有一种无为而可笑的平衡感。何况托马斯是一个很有名望的人，有他承担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就好像那块将要坍塌下来的阴天先由大个替他们顶着一样。 托马斯从他们的微笑里，看到的不是受迫害后对自己的愧疚和仇恨，而是拿他当一个同类木偶来看，就是说，他看到这些人在受过迫害和出尔反尔之后，灵魂完全泯灭了。 面对这样的公众世界，托马斯惊呆了，感到害怕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当他陷入一场政治事件之后，他很快看到了这个世界，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 然后呢，另一部分人也对他微笑。这是虽然受迫害而坚持不妥协的人。他们为自己的坚持不妥协感到骄傲，就是说，他们的不妥协不再是对观念的坚贞，而是为他们继续赢得一种骄傲。 如今托马斯成了一个软弱的代表人物，就不能不引起他们的笑，他们对托马斯笑，表达的是对自己的坚定的赞誉，是一个骄傲者向一个软弱者发出的鄙夷之笑。他们在自己的微笑里，牢固地加强着自己的领地，不允许托马斯及其别的人闯入，因为为所谓的观念坚持是他们的特权，不允许别的人随便来与他们共有这个特权。 托马斯，一个很有名望的人，终于守不住自己了，所以，他们笑了，向他微笑，笑他们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人，托马斯证明了他们的权力是特有的。 如果说这些人当初的不妥协有着灵魂的影子，那么，如今，他们向托马斯微笑的时候，灵魂早已无影无踪。 在这个公众世界面前，托马斯，不，应该是托马斯的灵魂还能与托马斯同在吗？ 在这个公众世界里，还有主任这一类人的存在。他们不仅是遭到微笑者的亲友，并且他们对这个世界看得很透，他们除了生活什么都可以抛弃，并且他们一向微笑着面对这个世界，所以，主任这一类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微笑者，而不是受这个世界微笑的人。（托马斯只能是这个世界的微笑者） 在这样的公众世界面前，托马斯一方面承认主任没有错，一方面看清了自己不属于为这样的世界活着的人。 于是，托马斯告诉主任，他一个字都不会写。 在这个世界面前，托马斯的灵魂存在着。 看到了托马斯的灵魂，看到自己的灵魂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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